.co 周围的欢呼声又一次掀起高/潮,短短的一段路程,白色礼车速度不减,在朱标眼里却仿佛永远没有到达终点的一天。
他一瞬不瞬地盯住车窗内皇帝的脸,心想,多么奇妙啊,这个人有可能是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他只是一位和蔼可亲的爷爷,还有点神神叨叨,很难与大明帝国致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联系到一起……
可在此刻全民欢腾的氛围中,“丑帅大叔=皇帝”这回事却逐渐变得确定起来,仿佛一切尘埃落定,破开云翳仰望青天。
朱标有种莫名的恍然大悟的心情,不仅是对皇帝,也是对自己。
他抬头望了望虚拟世界里与现实别无二致的穹苍,凌晨的夜空被霓虹映得烟雾弥漫,五彩光芒在空中相互交汇,场景颇有几分魔幻,他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实。
――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他真的身处其中了。
身周是欣喜若狂的妇女和儿童,眼前是似慢实快的皇家礼车,朱标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虚拟的身体轻易穿越隔离带,站到了道路中央。
他转过身,白色礼车恰在该刹那穿越他没有实质的身体,或许是心理作用,朱标有一种深层的空洞感,仿佛冰冷的金属真的嵌入温热的血肉中央。
白色礼车以慢动作驶过他的身体,朱标从锃亮的前车窗深深地望进去,就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阖目养神的朱皇帝蓦地抬首、睁眼。
爷孙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隔着现实和虚拟,突破时间与空间,仿似高空中渺如烟火的霓虹,瞬间的交汇,永久的背离。
皇帝的表情似困惑又似惊愕,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朱标对他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有机会再见,你还坚持我是你的孙子……说不定我会认你。
不,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我还没办法接受那样重大的改变,但我可以试着接受一个疼爱孙子的爷爷,毕竟那是我从来就没有体验过的亲情……
或许我不该太执着地区分穿越前的朱标和穿越后的朱标,无论身在地球或是大明,那都是同样一个我,既然夺走了另一个朱标的人生,与其像这样无休止地逃避下去,不如学着接受……
朱标的思潮层涌,千头万绪,这些念头也不是刚刚生成,应该说长久以前它们一直隐藏在他的心底深处,或许因为懦弱,或许因为慵懒,也或许,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没有成长到可以承担责任的年龄,也不认为自己有一双能够同时扛起两个“朱标”人生的肩膀……所以他逃避了那些声音,宁愿浑浑噩噩地活着,躲在四皇子身后谨小慎微地活着。
直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朱标觉得自己被噪音和周围狂热的气氛刺激得热血沸腾,他从课本上学过,刘邦看到秦始皇出游的盛大场景,感慨地说,这才是大丈夫应该成就的事业(大丈夫当如是)!他想他能够理解那样的心情,不仅仅是对权力的羡慕,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不,那些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它让一个男孩儿霍然醒悟这个世界是多么广大而精彩,它让他想要成为一个男人。
一个能够放眼去看,放手去改变世界的男人!
也不过就是短暂的数秒时间,白色加长礼车已经完整地穿越了朱标的身体,皇帝也重新合上了眼睛,可能以为那一瞬间的悸动只是错觉。
再见。
朱小弟回头望向驶远的车尾,心头敞亮无比。
我们一定会再见。
…………
……
朱标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自动退出了大明公共网络,戴着网络联结器睡得人事不知。
凌晨四点,国术学院的广播准时叫醒了他,他骤然惊醒,发现光屁股娃四肢摊开地巴在他脸上,小肚皮一鼓一鼓,熟睡中也与他的呼吸保持同样频率。
楼下响起敲门声,朱标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太反应过来,门已经开了,有点熟悉的脚步声轻盈地拾级而上。
下一刻,卧室的门也从外面被打开,视门锁若无物,朱标惊讶地张大嘴巴,看到进门的一串人以后,他大张的嘴巴又“啊”一声余音袅袅地闭了起来。
你没猜错,出现在门前的正是那群年轻漂亮……还穿着女仆装的女人。
当先的“女仆”还是那位最有辨识度的小白花,她冲着朱标嫣然一笑,朱小弟下意识地回她一个笑容,小白花迎着他的笑脸打个响指,身后的姐妹们便款款围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别过来!等等!别扒我裤子!我穿、我穿还不行吗!?啊啊啊,你们怎么把他弄下来的?放开他!他不爱穿衣服!……算你们厉害,把我儿子还给我!”
十五分钟后,朱标换上了一身他最讨厌但据说最适合今天这种重要节日的直裾,他没敢照镜子,不敢多看“女仆”们的脸,就怕看到嘲笑或是“惊艳”的表情,哪种都能让他崩溃好吗!
更厉害的是他们连光屁股娃都搞定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小小的国服给他换上,宽袍下面没穿内裤,所以光屁股娃居然没怎么反抗就妥协了!光屁股娃的国服跟朱标一样也是红黑相间,头上还戴了个高高的帽子,“女仆”们刚放开他丫就扑回朱标怀里,帽子“咚”一声狠狠撞上朱标的下巴。
“嘶……”朱标龇牙裂嘴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小白花拍开他的手,仔细地抚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淤青才满意地放开他,女人细柔的手指摸在他的皮肤表面,鼻端一阵脂粉的甜腻香味,朱标不禁有点恍惚。
小白花退了开去,看到朱标迷迷瞪瞪的表情,误会了什么,抿嘴一笑,大胆地抛了个媚眼给他。
朱标却被这个媚眼吓一跳,涨红着脸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你想什么呢?我是想、想起了我妈!”
小白花的脸色顿时青了,光屁股娃对这个强迫自己穿衣服的女人也没什么好感,敏锐地察觉她的心情变化,咧开嘴无声发笑,露出没长牙的绯红牙龈。
其余“女仆”忍着笑把一大一小推推搡搡地弄下楼,前门洞开,门外有人等候已久。
朱标从楼梯上面红耳赤地望过去,背朝他的四皇子恰在此时回首,四目相对,不知为什么,两个人都生出一个微妙的停顿。
这回是朱标先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把光屁股娃往上托了托,恨不得让他挡住自己的脸。
“四皇子,早啊!”
朱棣微微地仰首看着他,以他的身高和地位,用这样的角度看人虽不算绝无仅有,却也是极为罕见。
他没有即刻理会朱标的招呼,而是继续目不转睫地注视他,许久许久,凝然的目光中光芒变幻,种种情绪不断出现又稍纵即逝,恍觉、了悟、潸然、怜悯、宠溺、痛惜……复杂得朱标根本分辨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标僵在了楼梯上,所有的“女仆”不知何时悄然退走,偌大的客厅内仅剩下他们两个人,朱棣挺拔颀长的身躯挡在了唯一的入口,门外,晨光初现。
他在勾勒出身体轮廓的金光中如梦初醒般动了动,垂低眼眸,浓睫投下的阴影遮暗了眸底神情。
“该出发了。”他微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