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丹青习惯了有孙悟空的味道在身边,此时一个人霸占石床,睡得倒是不如往常踏实,还没到半个时辰便幽幽转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本能地就想喊一句“大圣”,然而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马元帅在石床边拧紧了眉头左右踱着步子。
她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立刻清醒过来,道:“马元帅,出什么事了吗?大圣呢?”
马元帅这才发现她醒了。他扯了扯嘴角,道:“大王他――领着猴子们操练去了。丹青仙子,来吃点东西吧。”他端过一旁装着各种水果的盘子到她面前,道:“都是挑的最大最好的,你睡了一觉也饿了吧。”
这是典型的避而不谈。丹青更加肯定她自己的想法,于是把果盘往旁边一推,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马元帅动了动唇,显然是想说又不敢说,半晌,他叹了口气,道:“真的没什么事,大王一会儿就回来。”
丹青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你不说我自己出去看。”
谁知刚走到洞门,她便一鼻子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什么东西?”她回头质问马元帅,只得到他的撇嘴耸肩。她一怒,立刻对着那屏障拳打脚踢起来,但那屏障坚硬得很,任凭她如何折腾也难突破半分。
看来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孙悟空才将她关在里面,这是一种保护吗?是附近的妖魔还是――神仙?只是不管是什么势力,孙悟空那时不时神通就不好使的毛病还没治好,由着他一人犯险实在叫丹青提心吊胆。
她瞪着马元帅半天,人家根本就没有要吐露实情的意思。她心里一动,立刻幻化出一把冰锥指在自己颈间,道:“马元帅,你肯定知道阵眼在哪吧?你若不放我出去,我当场自裁给你看。”
马元帅见状便慌了,道:“丹青仙子啊,大王就是怕你出去遇了危险才不让你出去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丹青瞬间泄了气。她又道:“那你只告诉我是谁来了,我便不做傻事,可好?”
马元帅犹豫了半天,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唉!是天上的神仙,他们来捉大王了。有个拿着宝塔蓄着长须的,有个个子很大使斧头的,还有个七八岁的奶娃娃,手里提着□□的。仙子,行行好吧。大王说,如果你出去了一定要帮他说话,你会被他连累的。你躲在洞中大王便可以告诉神仙们是他绑了你,不是你甘愿与他同流合污……”
丹青一怔,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她没想到孙悟空竟能算到这一步。的确,她若与神仙们对峙起来定是要帮孙悟空的,甚至有可能不只是说说话这样简单。然而让她在这袖手旁观,她是万万做不到的。猴子有义,她不能无情。她铁下脸来,对马元帅道:“元帅当真不放我出去?”
马元帅一脸难色,摇了摇头。
她微微颔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用全部的修为汇聚在指尖。那种熟悉的与水融为一体的感觉再次蔓延至脑际。她甚至连丁点水星都能感觉得到。握拳的瞬间,所有的水都凝结为尖利的冰,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屏障打了过去。
马元帅吓了一跳,赶紧蹲在地上捂住耳朵。
尖锐的冰体破碎的声音立刻回响在洞中。
马元帅吃惊地看着丹青,并没料到一个好吃懒做的仙子居然有这样大力量可以破了他家大王的法阵。
丹青一脚迈出洞门,回头道:“抱歉了,元帅。”
出了水帘洞的大门,洞外忽地白光大盛。丹青紧紧闭上被刺痛的眼睛。然而再睁开之时,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依旧是水帘洞外的铁板桥。她往前走了两步,却觉得到处都不对劲了。
花果山素日里虽称不上喧闹,却是很有生气的。随处都可见出来觅食嬉戏的小动物。然而此时此刻,除了山顶泄下的一挂瀑布打在山涧产生的流水声,她几乎有些感受不到有其他生灵的存在了。
晴空万里,太阳肆无忌惮地挂在高高的天空上。阳光照在丹青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丁点暖意。
她所身处的这个花果山更像是谁精心布置的一个大花园。这是幻境。她方才驭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让自己掉进一个阵法里面了。她转身回了水帘洞。果不其然,里面已经不见了马元帅他们的踪影。水帘洞正堂里摆放的所有石凳、石桌上面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与蜘蛛网,恍若从未有一个美猴王带着他的猴子猴孙在这里居住过。
这是什么时候?千百年前,还是千百年后?
她在洞里逛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大圣――”她将两手放在嘴边扩音,大声在洞里喊着。
“马元帅――”她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心里有些慌了。七百年仙龄,她从没学过破阵之类的,甚至连自己是为何堕入这样的幻境都不得而知。况且现实中的花果山此时正逢灾乱,她须得马上找到脱身的办法,出去帮孙悟空抵挡才是。
这样想着,她沉了口气,绕过那瀑布到了水帘洞外、花果山上。这里静谧得吓人。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抬手驭起一些水凝成冰锥往天上打去。不知打了有多高,那冰锥上升至她法术不可及的地方脱力掉下来,摔在地上落了个粉身碎骨。
看来这幻境并非有形的。
她思忖了一番,忽地想到花果山下荥水水域东连东海。即使是还没有孙悟空的时候,东海龙王亦早便在那里了。说不定到龙宫一探能有收获。
她不再犹豫,使了爬云术往山脚行去。
到了半空视野更好。她的飞行速度较奔跑来说要快上许多。但此时她在半空连一丝一毫的风都感觉不到。脚下飞速掠过的树木也没有丝毫响动。
她加快速度行至山脚,却见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水边与水中的某个生灵说话。
离得太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只得走近了些,小声问道:“大叔,请问现在是什么年月?”
那男人并未理她,兀自蹲下身子将右手伸进海水里抚摸着里面的一条大鱼。
她又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也是一条鲤鱼,体型与她自己差不多,有两三尺长,亦是通体的银白。然而那鱼儿背上有一簇红磷,在日头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十分好看。
“大叔?”她蹲在男人身边歪着头唤他,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他们也是幻境里的人,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
那中年男子看起来虽上了些年岁,却依旧是英气逼人。站在水边负手而立之时竟还有几分王者之风。
丹青望着他和那水中鲤鱼,忽然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她一个晃神,脑子里竟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来。莫不是,他们曾是她的同族,是她的亲人吗?
中年男子轻抚着水中鲤鱼的脊背,卸下了身上的那股帝王气,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他扬着嘴角道:“九儿,五百年将至,你也要经历第一次渡劫了。我的女儿一定会成功的。”
原来他们是父女。丹青也蹲在水边,望着水里的鲤鱼,发呆。
被叫做九儿的鲤鱼吐了吐泡泡,道:“那我成功了之后就能和爹爹还有哥哥们一样幻化成人形吗?”
男子挑着眉头点点头,自豪道:“你有最高贵的血统,幻化成人定出落得如你娘亲一样一貌倾城。”
最高贵……难道他们是皇鲤一族?丹青隐隐记得风古告诉她,最后一只皇鲤已经渡劫死去了。难道这只可怜的小鲤鱼没有成功吗……
九儿摇了摇尾巴,鱼头便转了个方向背对着男子,有些失落道:“可是娘亲和哥哥们都不见了。就连爹爹也不能跟我在水里玩儿了……”
那男子神情立刻黯淡下来。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你的天资是哥哥们都比不上的。你有他们都没有的东西,所以你一定能成功。近期爹爹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等你渡劫成功之后定要一切小心,那是你最虚弱的时候。九儿,你是本族最后的希望了。”
“我知道了爹爹,我不会叫你失望的。”九儿吐了两个泡泡,身子往水底沉了沉,道:“我要继续修炼了,爹爹再见。”
男子颔首,却恋恋不舍地不愿将手从水里抬起来。
饶是丹青从未领略过亲情之可贵,此时却也看得不免有些动容。待她再回过头看他们,竟发现那男子红了眼眶,接着,一滴清莹的泪水划过俊朗的五官泄在衣衫上。他径自擦干了泪水,站起身,身形慢慢变得透明最后不见。
丹青一个愣怔,才知道那男子并没有实体,方才与九儿说话的不过是他的英魂。留下那最后一滴泪,他便要灰飞烟灭与世长辞了。她不知他是如何让自己的一缕魂魄坚持幻化出如此逼真的身形来陪伴与鼓励自己的小女儿,但他再看不到他女儿渡劫成功的那一天。他甚至无法在自己女儿受到灾劫时以父亲的怀抱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