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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薄透的光辉渐渐从稠密的树叶中洒下来,形成点点耀眼的光斑。
晨曦中,金色的光晕夹着雾霭朦胧柔软的洒向大地,像个顽皮的小童掬着点点碎碎的晨光轻叩村门,随着村子最北端一间茅草屋“嘎吱”的门响声,整个稽家村便开始陆陆续续的动了起来。
“当家的,七娘家的门声响了,该起了,今天得把田里的水灌满喽,人家四柱子家的田都已经开始插秧了。”隔壁家合婶伸脚踢了踢正呼呼大睡的稽合。
稽合呼噜着翻了翻身嘟嚷:“你这婆娘真是…你能否安分些让我再睡会儿,七娘家的小七每天都是不到卯时就起,等到辰时我再起给田里灌水也来得及。”
“你…”看到自家汉子连眼都没睁,转个身又睡了过去,不由的火上心头:“你就睡吧,睡死你得了!还比不上人家孤儿寡母家的小女童!”
合婶呼哧哧掀起身上的被子下床套上一件小襟袄子蹬蹬的出了屋门,提了桶到水井边准备洗漱,抬头正看到背着箩筐往村后山拽紧了衣裳前进的瘦弱身影,想到炕上正睡得砸吧砸吧嘴的汉子,这心里头的火不知怎的噗嗤一声就全灭了,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孤儿寡母的…还是什么都比不上家里有个男人顶起梁柱!
天光大亮时,稽合才晃悠悠的起身洗漱,这个天灌水也不知道有用没,进了厨房看到自家小子嘴里叼着一张大饼,手上还不忘抓着几个小馒头扭着小肥屁股颠颠的跑出门朝不远处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奔去。
稽合笑着伸手一把捞过肥嘟嘟的儿子,捏了捏手心里滑嫩的小屁股。“小子,到了私塾可不许调皮捣蛋,昨天夫子还跟我说你和桂二还有冬宝揪了夫子一撮胡子下来,往后我要是再听到夫子上我这儿告状,当心你的小肥屁股开花儿!”
稽笃听到稽合话里的警告,挣扎下了地,下意识的伸出手捧着屁股跑了几步后回头:“要不是莲芽那个黑丫头在夫子那里告我们的状,夫子一准儿不知道是我们拔了他胡子!”
“臭小子!还有理了你,真是白上的学,若是还有下次,你就饿肚子去!”
稽合话还没说完就见儿子跑远了,不由的嘀咕:“都是屋里婆娘惯的,还指望着他光耀门楣呢,这小子要有七娘家的丫头一半懂事,我就省心了。”想起七娘家的状况,再抬头看到由远及近的小人儿时,想要说出口的心里话硬生生就这样消散在了嘴边。
“小七回来了?还没吃早饭呢吧?等着,叫你婶儿给你几张大饼。”稽合笑眯眯的望着眼前的丫头,肌肤如玉,只是脸色稍显苍白,身板儿也瘦弱,在这早春寒峭里穿着单薄,唯一保暖的大概就是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薄袄了,虽然被寒气一侵,身子瑟瑟发抖,可整个人却脊背挺直,神情安乐,透着股平和。
“谢谢合叔,快别让合婶忙活了,娘还等着我回去呢!”雅雅稚稚的童音清脆软糯带着笑意,叫人听的心里一片柔软,消瘦的身板朝稽合恭了恭身后顺便用手拖了拖背上的背篓缓缓朝村北走去。
“娘,你今天怎麽样?我在后山挖到了一株人参,虽然不大,可须全,我记得上次夫子上医理时说过,人参性味甘、微、苦、平,是补脾益肺、宁神益智的良药,等下我就切点放到粥里细熬,娘可要全吃光才好。”稽琬一边伸手卸下背上的背篓,一边朝屋里笑意吟吟的走去。
“娘没事,最近不像冬日里那般嗜睡了,以后琬儿不用如此天不亮就往后山上给娘找药草,你已经落下过几堂课了,听阿笃说今日夫子要教幼学琼林,赶紧喝完粥快去,别迟到了。”
七娘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儿,轻柔的抚上那双流光溢溢的眸子,见她眼里闪过不愿,板着脸道:“娘真的没事,学业不能再耽搁了,娘要你学文识字是为了让你能知善恶、晓礼仪、懂进退,明得失,如此,以后你才能用自己的眼睛去分辨是非曲直,黑白对错。”
“我知道了,等我用参熬完了粥就去,娘要记得吃…夫子所教我都会认真学的。”稽琬垂下眼帘想了想才朝七娘点头。
七娘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上那坚定表情,忍不住心里一酸,面上却愈加柔软:“我的琬儿比起村里其他孩子都懂事,娘很开心!“
“娘放心,就算没有了爹爹,琬儿也会好好照顾娘的,可是娘也要快快好起来才是!”稽琬伸手抱住七娘,眼睑轻垂,睫毛微颤,遮住了眼里的担忧,脸颊在七娘胸前蹭了蹭,满是依赖。
“娘知道,快去上学去,娘等你回来。”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催促,见女儿起身往外走,柳槿卿这才笑起来。
望着女儿远去的身影,那松劲坚直的背脊让她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稽离隐,背永远是挺直的,神情舒和,面容温润,一双眼蕴满智慧,可惜,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离隐可谓是两者具沾,她时常想,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离隐才会英年早逝?
柳槿卿缓缓闭起双眼,心中一痛,离隐,女儿很懂事,像你,性子柔和却内含坚稳,头脑聪慧也知藏拙,当初若不是我太过执着,锋芒毕露了,也许你就不会远离故土,埋尸荒野!
我也不知道还能在稽家呆多久,这里虽然与世隔绝,可仙凡有别,仙家的手段我早已在柳家众人身上看过,满门屠尽,魂飞魄散!
这些我都不怕,只是苦了我们的女儿,你说稽家祖先是仙人,但愿这一片祥和之地能得你稽家祖先所佑,不会有血染百花的一天!
稽山延绵,稽家村正是坐落在稽山脚下,环稽山落村,民风淳朴、红尘不到。
稽家村所有人都姓稽,外来的男丁想要落户稽家村就必须逐本氏、冠稽姓。
稽家村的私塾位于村子最中心的稽家祠堂旁,比起村人的屋子,这间私塾可以说是稽家村除了祠堂最富贵的地方,青砖黛瓦,菱花形窗前栽着数杆罗汉竹,竹子旁竖着一块一人高的苍灰山石,山石上篆刻着上善若水、坚守静笃几个大字,据说是稽家不知几代前的老祖宗刻上去的。
这些字在稽琬看来竟隐隐含着铮鸣之意,山石旁斜斜倚着一株梅花,此时梅花已落,长了一树斑斑点点的翠绿叶子,盈盈可爱,除此之外,两边长蔓柳垂,茵茵绕绕,隐约遮蔓着不远处的藏书阁,看起来高荣雅致,隐含灵蕴。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
稽琬刚到私塾门口就看到夫子稽则一手抚着长长的鬓须一手拿着书本,微闭着眼睛抑扬顿挫的沉醉其中。
底下的稽笃和稽冬宝正左摇右晃着脚丫,眼珠子溜溜转,稽莲芽和稽琳两个却是耷拢着头昏昏欲睡,唯一正襟危坐满脸认真的大概就剩村长的孙子稽令徵。
稽笃正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到门口的稽琬立刻高声朝夫子示意:“夫子,小七来了。”
稽则抚了抚鬓须才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朝门口看了一眼:“稽琬,朝起早、夜眠退,老易至、惜此时,何解?”
“出自弟子规,意思是早上要比长辈起得早,晚上要比长辈睡晚睡,因为时光易逝,人生易老,当在少时就珍惜时光。”稽琬身子一正,青嫩的声音带着颤意。
“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何解?”
“开口说话,诚信为先,不可欺骗和胡言乱语”声音愈到后面愈加细小。
“既如此,为何这几天缺席,你既知时光易逝,又如何会迟到,既知诚信为先,又岂可忘了初入学堂时所说的话?”稽则面上平静,可话语里的斥责却显而易见。
稽莲芽见门口的稽琬咬着唇瓣,脸上一片羞意,不由的开口道:“夫子,小七不是故意迟到,她每天起得比我们都早,迟到是因为……”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砰地一声。
稽则手上的书重重敲在桌子上:“迟到了就是迟到了,你们每个人入学堂时就跟我说过,不论是阴晴雨雪还是严寒酷暑,必会坚定不移的来听夫子讲课,如今稽琬不仅是今天迟到了,前两天甚至是干脆不来,还有,既然入了学堂,就该用学名,整天小七,嘟子的叫可不是乱了套?如此,稽琬,我罚你抄写弟子规三十遍,可有不服?”
稽琬慢慢走到稽则身前,稳稳的鞠了个躬:“夫子所罚,稽琬不敢不服,我娘说学文识字了才能明辨是非,通晓善恶,我以后必不会再如今天这般的,虽然我也是有原因才迟到的,可夫子说的没错,人无信不立,是我错了,夫子您罚得对。”
稽则见稽琬认错态度端正,身正如松,小脸上一片庄严肃穆,,约约已有其父的风范,不禁伸手摸了摸她头:“夫子也知道你是事出有因,只是既然犯了错我就不得不罚,何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是个好孩子,更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夫子是为了你好,唉………。”只是,最后一句带着颤音隐在嘴里,几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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