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画中女子,是一身粗麻布衣的复始,她正抬头凝望着什么,眼含泪光,可若仔细看那双眼睛,便是知道她在望着的,是一片梅林,傲然绽放的梅林,却似乎没有放进她眼底,这幅画,无不彰显着一个词:萧瑟。
即便身后是阳光灿照的茅草屋,即便还有一壶热茶烟雾袅袅,都不足以温暖画中站立的女子,微风拂过,吹起青丝。
画面定格。
一滴泪溅落,染湿了女子的粗麻布衣。
“这里是平镇,那时候我刚知道孩子死去。髹”
萧何一痛,心中抑郁,哑声问:“谁画的?”
这画轴虽然保存完好,但一看就知是有些年月的,且手法甚好,把女子当时的心情传达的一清二楚,能画出这般意境的,这个画师定时当时在旁边的蠹。
“不知道,那时候身边除了一个丫环,并无别人,后来那个丫环也死了。可怎会有这幅画,也不是曹玄逸的手笔。”很奇怪。
“哪里来的?”
“说是睿王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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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第二日。
睿王宫殿,凉亭内。
“睿王好雅兴,本相原以为睿王会不适应这边的天气。”
萧何走过去,径自坐下,恰是睿王的对面。
睿王此人,萧何一直知道,但在他的调查里面,此人是温雅至极的,几乎不涉及朝政之事。但是,他只消看一眼,便知,睿王也是城府极深的。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同类人只要相视一眼,就能闻到最深处的味道。
凤眸深凝。
睿王抬眸凝他一眼,视线在他碧绿之色的锦服上一顿,亲自为他倒了杯茶,“东平天气较热,还真不曾有过如此冷的冬季,不过确实挺新鲜。”
萧何身上着了碧绿披风,上面依旧金线绣着不规则的花纹,打破碧绿乌暗的沉寂,也为萧脸部何冷情僵硬的线条染了柔色。
睿王视线在上面停留,则是因为他儿子就偏爱这颜色,后来他觉得这颜色太过持重,便断绝了孩子的喜欢这颜色的念头,如今再看这碧绿,眉心一跳,隐隐有种念头而出。
纤长手指接过,象征性喝一口,把他的神色敛如眼底,温和提醒:“睿王注意身体。”
太初位于北,尤为偏北,所以比较寒冷,不如位于南的东平国,一年温度都是极为暖和的,所以睿王现在虽有披着厚实披风,难免不会因为难适应而有所变故,不论对方来太初有何目的,他们都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即便是小病。
睿王心思也是明镜,哪里听不出他话中意味,“丞相来此有何事?”
萧何看他神情,已然确定他是知道的,从袖中掏出卷轴放于石桌之上,“听小公子说,这是睿王的。”
里面的画像,是复始。
两人心知。
无人打开卷轴。
睿王温和笑道:“这画是本王所画。”
似在萧何的意料之中,薄唇勾笑,直问:“六年前,睿王悄悄来此,莫不会是为了本相夫人。”
话是疑问,但出口的,却是陈述。
睿王含笑凝望萧何,企图从中找到一丝裂痕,然而,萧何的确是萧何,他在自己面前一派慵懒现实,真真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样的萧何,是真的……让人敬佩,“听闻丞相夫人是中了诅咒之人。”
话落,凝着门口出现的人。
那人一头华发,阳光反照着金色,一袭紫衣,勾勒的便是如记忆中一样纤条的身影,若柳般一吹就折,却是与记忆中乃至昨日都不同的容颜。
昨日,他虽站的远,却是看的清,她依旧如六年前一般,他虽只是看了一眼,便已印在了脑海。
不同于以前的粗麻布衣,她还是更适合昨晚那一袭妖艳的红色,他摇头叹息:“本王更好奇太初的月亮,可惜昨日本王初来,天气压沉,竟是把月亮给遮掩了。”
萧何不用回头,便知是复始过来,揶揄道:“睿王好性情,为了看一看太初的月亮,就千里迢迢而来。”
也是昨日,他与苏岂联系上了,苏岂说,之前有给东平国睿王的夫人看病,已不需要红花红。而且他昨日也已把玉佩相还,今日他却没有提出离开,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惹人深究的。
睿王摇头,收了视线,“本王来此,寻找东平国太子。”
-
复始刚进入大门,已见萧何起身,拿起桌上的卷轴向自己走来,她便停住脚步等候着。
微微一笑,是对着已走到身边的萧何,什么都没有问,被他揽着腰际,两人转身离开。
睿王凝着两人亲密的样子,不禁想起来之前查到的消息:萧何在宫中当众求娶了一名女子。
这天,突然就觉得冷飕飕的!
“公子呢?”睿王问向身旁的随从。
“一直没醒。”
睿王腾地起身,昨日就见孩子穿的太过厚实,以为他是不习惯太初的寒冷,现在还没有睡醒……脚步立刻加速向屋内走去。
这边刚刚转过大门的复始,耳尖地听见茶杯破碎的声音,本以为是萧何说了何话惹怒了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是见睿王脚步凌乱的跑向屋内。
她心思一动,这能牵扯到睿王的,只有那熊孩子。
心口如被揪住般,人已先一步跑回去。
萧何拿着卷轴,眸色深沉。
床上的孩子仍然呼呼大睡着,脸颊通红,额头出了不少汗。
睿王走到床边,伸手触摸额头,烫手的紧,焦急吩咐着:“快喊御医!”
身体一个趋趔,是被人使力推开的,堪堪站稳,这才看见一头华发的复始坐在床边,焦急地凝着发热的人,吼道:“如果睿王不懂得照顾孩子,我会随时呆在孩子身边。”
睿王很困惑,她是知道了什么。
“小复复。”萧何低声提醒。
复始反应过来,却是不愿离开,她喜欢这个孩子,很喜欢,自打第一次见这孩子,就感觉心疼,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孩子,而现在,萧何提供的线索,也一直让她觉得,这就是那个孩子。
但看他眉眼,想找到与自己相似之处,不禁伏在萧何耳边:“你看看,像不像?”
昨日就问过,萧何没有回答。
他俯视着脸颊通红的孩子,以前倒是没有注意过,这两日他一直在看,心头渐渐升起不安,他无法回答。
御医的速度很快。
而御医诊治的过程,萧何与睿王两人默契的走了出去。
站在离门口十足远的地方,两人相视而立。
一个碧绿天下,撑着金贵。
一个丹青水墨,风轻云淡。
萧何不做声。
睿王平视他,视线落在凤眸之上,紧紧凝着,“你与他的双眼很像。”
凤眸一紧,知他说的是谁,薄唇紧抿。
“这个动作尤为像。”睿王又添了一句。
凤眸轻眨,依旧不做声。
睿王呵地一笑:“知儿不喜欢他的名字,取名曹浩知,可他觉得就因为这名字,才让他特别好吃的。”
听他为自己讲那孩子,他稍稍收敛了神色。
睿王却是一改态度:“本王来此只是想寻回太子。”
萧何明白,关于这个孩子,他是不会松口,最起码在寻回太子之前。
“你已经找到了,六年前就已找到,与这个孩子有关。”不然,为何他要抱走孩子。
萧何已然认定,这个就是复始的孩子。
“不确定。”睿王直言,“或许六年前我来太初之时确定,但现在,本王不确定。”
“本相能帮睿王?”
“我要让他自己亮出身份。”
睿王不是没有考虑过会带来的影响,但是,若是太子这个人是个不体面的,他有权阻止这个太子回到东平,即便东平现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
曹府。
这几日,曹玄逸已经翻遍了曹府上下,尤其是自己与左冷珍的房间,都翻遍了,甚至连角落都不放过,但是,没有!
那把左宏达说的钥匙,没有!
左冷珍身上,下葬前他有搜过,依然没有!
许家又逼着他证明萧何的身份。
而东平的睿王又亲自前来,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必须亮出自己的身份,或许他就可以轻松地进入东平。
管家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忍不住皱眉:“老爷,我已遣散了些仆人,留了一两个。”
左府被抄之后,曹玄逸又被罚俸禄,曹府现在已没有了收入来源,仅剩的银子必须小心翼翼花着。
“去,问问左宏达,他肯定有私吞的。”他不信左宏达这种精明的商人,没有私存银子。
“这……”管家犹豫,这要如何问。
“就说,郡主一直不放人,或许可以拿银子去疏通。”好在之前一直在骗左宏达,他女儿没能弄出来。
“但是,老爷,许家现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后宫之中,而且,最近皇上也常常去长秋宫,许家估计都在等皇后这边肚子里的消息。估摸该是等后宫的事情稳妥之后,才会允许老爷有动作吧。”
否则,老爷若是亮明身份,中间还夹着萧何复始这个敌对的,难保不会连许家一同打压了。
管家的分析不无道理,许家久久不敢有动作,无非就是因为萧何的缘故。
又有诏书明令禁止过,许家女儿不得为后,但是许家怎会甘心,掌权越大,野心就越大,如今自己女儿争气,后宫之内首个怀上龙种的,这野心更是澎湃了。
曹玄逸也知,若是他真有什么动作毁了许家的计划,这掌握太初兵权的许家,真会把他连东平国都一块端了。
再者,萧何是站在皇后这边的,他一连毁了左家及柳家,把左岚倾给弄疯了,又杀了左冷珍。
如今再一回味,不免后怕。
如果萧何真是给复始报仇,也就算了。
若是萧何只是借着给复始报仇的名号,而端了他身边人……
整个脊梁骨都发寒。
“对,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寻银子,也不是触怒萧何,而是接近睿王!”
-
圣始殿。
萧何望着悉心照顾孩子的复始,凤眸渐渐沁上暖意。
与睿王的谈话,他其实已经明确知道,这孩子就是六年前他从复始那里抱走的,虽不清楚是为何,但却是真的避免了这孩子的死亡。
想到左冷珍当年残忍的杀害了刚出生的孩子,凤眸里的暖意渐渐消暗。
今日听睿王说话意思,想来他们寻的太子该是曹玄逸,当年既然敢抱走这个孩子,为何不直接亮明了曹玄逸身份,还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曹玄逸不过是个五品官,身边有钱的势力也已铲除,至于那个钥匙也难以被他找到,就算曹玄逸真与许家联合,许家有皇后这个心病,也顾不过他来。
那么曹玄逸的目标,该是放在睿王身上。
曹玄逸……
复始回头时,恰似对上他暗沉的眸色,为孩子掖好被子,起身走过去,担忧问道:“怎么了?”
凤眸一眨,所有思绪了无边,“不发热了?”
其实睿王能同意他们把孩子带回来,复始也存了疑惑的,睿王答应的太爽快了,“还在出汗,睡一觉就好了。”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他轻声安慰:“睿王一个男人,哪能有女人的细心,听这孩子说话就知睿王十分疼爱这个孩子的,交给你他也放心。”
这话,复始听着细凝了眉,如此说,这孩子也是一直把睿王当亲生父亲喜欢的。
复始的表情自是没有逃过萧何的眼,如此一来,便让萧何下定了决心,不能把曹玄逸的事情告诉她。
不然,以她的聪明劲,很快就怀疑道睿王身上,若是知道这孩子真是她的,那这孩子的去与留,又是个难题。
这个孩子,现在终究不是无父无母的。
萧何想瞒着,然而,世事难料……
――
曹玄逸决定接近睿王之时,恰好宫中传出,睿王的儿子病了。
他本以为这样冒冒失失前去,会惹人怀疑,便一直没有动作,想着静观其变。
然,却有与之关系不错的同僚见他如此,不禁擦汗焦急说着:“睿王儿子生病,相爷都抱回去给他夫人亲自照顾了,我们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如此一来,曹玄逸就找到了接近的时机。
今日正是阳光明媚,熊孩子已经无大碍,非要闹吵着去外面玩。
复始想着这病刚好,也不能总闷在屋内,今日又有太阳,就为他披上厚实的披风,这孩子被养的白白胖胖,脸也有些圆,总之就是肉呼呼,很是讨喜,复始不由捏向滑嫩白皙的脸蛋。
被捏的熊孩子两手抱在胸前,撅着嘴,很是不满道:“看在娘子辛苦照顾我的份上,我允许娘子捏这一次。”
复始哈哈大笑,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白日这副模样。
想想,如果真是自己孩子,那该是多好。
站在圣始殿外,熊孩子仰头望着硕大的太阳,不禁又扯了扯身上厚实的小披风,一双黑亮的眼珠子怒瞪着。
复始拿了些水果端出来,看他站在那里不动,小脸上满是怒气,“这是谁欺负你了?”
熊孩子一个小拳头紧握,朝着太阳挥动,“这太阳也是偏心的,他不喜欢太初国。”
额……
这孩子什么逻辑。
“娘子,不如你跟我回东平吧,父王会给你好多好吃的,那里的太阳也不会欺负你整日给你晒冷,看都把知儿给晒出病来了。”说这,拽起她的手摸上他额头,还有些热。
“那就乖乖喝药,就不会难受了,不然你就整天呆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知道这孩子性子野,呆了一天就受不了。
说到软肋,熊孩子乖巧了,坐在复始旁边吃着她剥的葡萄,却是知礼的把葡萄籽吐在一个空碗里。
“你来太初最近一直住哪里?”这么小的孩子,一直一个人在外面?
从复始指尖含进嘴里滑溜的葡萄,葡萄很甜,小孩子吃的欢,也从盘子里拿出一个,学着复始模样剥着,却是小声道:“我怕奸相,所以一直没来找你。”
复始一个指头敲过去,“怕她,还敢叫我娘子?”
熊孩子不忿,“就叫,谁让他整天绷着脸对着娘子!”
复始的心,突然火热热的,这孩子。
“我爹说了,这种人,只有跟着对着干,别看百官都对他趋炎附势,其实暗地里都个个恨不得他死。”
小孩子说这话时,带了股狠劲。
她知道这股狠劲不是针对萧何,而是自小生长环境所致。
睿王的教育也没有错,自是要从小让他看清每个人的面目,如何应对。
“给。”
思绪还没有反应过来,熊孩子就举着小手,小手湿漉漉的,拇指与食指紧捏这颗剥皮的葡萄,小手有些僵硬,拿不稳,又这么举着。
复始一口含下,火热热的胸口,瞬间涨满了幸福,眼眶温热。
萧何回来之时,恰是看到如此温馨的场景,不自觉停了脚步,站在远处看着两人互相喂着葡萄,熊孩子坐不住了,又下地跑着。
小身影突然一怔。
复始随之望去,以为熊孩子是怕萧何。
哪成想熊孩子又是一溜烟跑过去,结果萧何脚旁的火狐一个炸毛跑开了,熊孩子直接转向追了过去,“小崽子,你给本小公子站住!”
复始汗颜,她已万分确定,熊孩子的生长环境真的是……乱七八糟!
如此看来,睿王这温谦模样的确是个表象。
“嗷呜!”火狐扬扬一脚,脚底抹油般又跑开。
熊孩子一见,好家伙,这小崽子竟然真是和奸相一个德行,“别让本小公子逮了你,直接把你烧了啃!”
火狐一听这要烧了自己,想起上次被烧的阴影,一个刺溜速度更是快了。
这一个下午,宫内最为寂静的圣始殿,却是笑骂声不断。
笑声,则是来自小孩子。
阴森森地笑着:小崽子,本小公子终于逮着你了!看你如何逃离本小公子的魔爪!
骂声,依然来自小孩子。
如泼妇般:小崽子,敢咬本小公子!看本小公子不剥你皮,把你这净生的模样毁了!
如此循环……
直到晚饭之后,一人一狐玩累了,皆是四条腿舒展趴在床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