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夜风习习,为炎热的夏季带来了丝丝凉爽。
谢荣华泡了个花瓣澡,洗去身上的疲乏和粘腻不适感,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因为已经入夜掌灯,故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制中衣。
“红妆,羊角灯太暗了,再去取两盏灯过来。”谢荣华临睡前都有看书的习惯,今夜也不例外。
红妆将桌子上摆放的油灯取了两盏过来,放置在床榻跟前的案几上。又走到窗子前,将木棍取下,这才回到谢荣华身边,继续打扇。
谢荣华看书的时候,不喜人打搅。红妆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却也不敢坏了主子的规矩。
“怎么,有话要说?”谢荣华何等聪慧敏锐之人,自然察觉了这丫头的不对劲。
红妆轻咬贝齿,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您真的打算嫁给大皇子殿下?”
“总归是要嫁的,嫁给谁不都一样?”谢荣华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红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显然不赞同主子的这个观念。“结为夫妻,那可是要相伴一生的,怎么能随意?!”
“哦?”谢荣华放下手里的书卷,有些好奇的抬眸。“那你说说,怎么样才能算不随意呢?”
“自然是要千挑万选,找到最合适的那一个。比如公主和老爷,相敬如宾、伉俪情深,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才算有滋有味嘛。”红妆可能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是有一双雪亮的眼睛的。
“可世间如父亲母亲这般的夫妻又有几人?这缘分啊,可遇不可求。”谢荣华倒是看得比较通透。毕竟,这世上大多夫妻都是赶鸭子上架,并没有深厚的感情,所以男人才见一个爱一个,一房一房的美妾往家里抬。
就拿谢家来说,大伯父纵然被李氏吃的死死的,却还是偷偷在外头养了外室,还生下一对龙凤胎。又比如父亲庶出的弟弟谢三老爷,除了迎娶了正妻方氏,也还有两个小妾通房。父亲若不是尚了公主,怕是也会被太夫人逼着娶好几房妻妾吧?
红妆鼓着腮帮子,答不上话来。不过,在她看来,主子虽比不得皇家公主,但也值得最好的!
“姑娘…夜深了,早些歇着吧。”红绸忙完手头的事情,见主子还没有歇下,便上前劝慰。
夜里光线不足,看书着实伤眼。作为一等大丫鬟,她必须要替主子的身体着想。
谢荣华抬眸,问道:“什么时辰了?”
“戌时两刻了…”红绸刚才从外头进来,各院子的灯火早已熄了。
“都这么晚了?”谢荣华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太阳穴,将书本随意的往枕头边一丢。“行了,那你们也回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红妆红绸知道主子不喜床榻边有人值夜,于是顺从的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临走之前,也没忘了替主子放下雕花木床上的纱帐。
床头油灯昏黄,窗外月光皎皎,谢荣华在柔软光滑的丝被里翻来覆去,明明每天这个时辰就能入睡的,可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了无睡意。正待披衣起身,打算在看看书打发打发时辰,就听见窗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丝凉意悄然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莫非有刺客?
谢荣华屏住呼吸,缓缓地将手伸向枕头底下,随时给对方一击。
“骄阳…”发现床榻上的人儿醒着,大胆闯入女子深闺的某人嘴角明显的微扬,信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谢荣华才将手缩了回来。“大半夜的不睡觉私闯本郡主的闺房!楚旻宁,你当这里是你家后花园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公主府的侍卫是摆设啊!
看着佳人面色酡红(当然绝对不是害羞所致),含娇带嗔的可爱模样,楚旻宁忍不住轻笑出声。“突然想你,就来了。”
纵然谢荣华才情卓然口舌伶俐,却也被他如此直率的表达给怔住了。张了张嘴,却是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冲着他瞪眼。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生气也是极美的!
这娇俏可人的模样,楚旻宁还真是百看不厌。
径直走到床榻边缘坐下,楚旻宁倒也不再有其他越矩的举动。隔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纱帐,他忽然莫名的感到心安。“骄阳,你对姑母说的那番话,可是真心的?”
谢荣华回过神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所说何事。他大半夜的跑来她的闺阁,就是为了证实这个?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不对不对,应该是她要问他才对。“你如何得知的?莫非,公主府也有你的耳目?”
楚旻宁在她面前毫无隐藏,坦率的答道:“路过的时候,不经意听到的。”
路过?谢荣华眉头轻挑,他行走的路线还真是特别啊,专门从别人家屋顶路过。想到自个儿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谢荣华就忍不住扶额。“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嗯。”他老实的点头。
“为了这么件小事,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楚旻宁,你的君子气度呢?”这个答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嘴角都要抽的没边儿了。
“娶你为妻,怎么会是小事。”楚旻宁不认同她的言论,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这可是今生值得我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评价这么高?谢荣华有些哭笑不得。那她要如何反应,感恩涕零的磕头谢恩?但说没有任何触动,那也是不可能的。尽管对男女之间微妙的感情一知半解,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瞧瞧父亲母亲大人私底下在一起的时候那种黏糊劲儿,想必也是十分甜蜜的。
此刻,她心里的感受也是如此。就好像酷暑难耐的时候,喝下一碗冰镇止渴的酸梅汤,那种通体舒畅的感觉。又很像寒冬凌冽的屋外,忽然有人送来一个汤婆子,温暖融融。
她凝眉思索的样子,认真而又智慧。旁人看了或许不会有太多感想,可是在他看来却是沉静动人,别有一番风情。
“楚旻宁,你为何如此执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甚至可以说不上熟识,他这非她不娶的念头到底是从何而来的?难道,真是有一见钟情这种不靠谱的传说?
楚旻宁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低沉迷人的嗓音再次响起。“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一旦错过你,今生便再无心心相惜真心以待之人,这里…就会疼痛难忍。”
他指了指胸腔的位置,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击打着谢荣华的心。
谢荣华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甚至坦率的可爱。“嗯,除了容貌不俗,脑子比一般人好使一点,我好像也没别的什么值得夸赞的地方,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怎么会?”楚旻宁慢慢的扯起嘴角,细细的数着她身上的发光点。“秉性柔嘉、敬慎素著、娴雅端庄…”
听着这些美好的词语从他的两片唇瓣中吐露出来,谢荣华都有些飘飘然了。他确定这是在形容她吗?还娴雅端庄?她哪里端庄了!有哪个端庄的淑女会大半夜的跟一个男子撕毁的?!
“你确定你没认错人?”谢荣华自嘲的问道。
楚旻宁微微勾起嘴角,道:“在我的心里,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于你的身上。”
“如果有一日,你发现我并不像你想象中的美好呢?”谢荣华有些头疼。还以为只有痴恋男子的女子才会如此痴傻,原来男子也一样。
这般痴缠,还真叫人吃不消啊。
“不会有那么一日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欣然接受。只要她想要的,他也会竭尽全力帮她达成。
谢荣华虽说没有经历过这种惊涛骇浪的感情,但到底活过一世,可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最初的心悸之后,她更看重的自身的利益。
“嫁给你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我有三个条件。”谢荣华与她隔着纱帐对视,目光沉静坚定。
“你说。”见她终于松了口,楚旻宁嘴角的弧度更深。这一日,他可是整整等了几十年啊。
谢荣华伸出一根指头。“第一,娶了我之后,你的后院就别想再有其他莺莺燕燕。若是敢背着我在外头养别的女人,我就立马让你断子绝孙。”
这样的狠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肯定会让人有一种很嚣张霸道的感觉,怎么看都是泼妇的行径。可是楚旻宁却甘之如饴,觉得理所当然。“好。”
“第二,必须全然的信任,不许对我有任何隐瞒。”谢荣华上一世可是吃够了这方面的亏,今生可不想再与枕边人虚以尾蛇,互相猜忌。
“好。”他答应的干脆,本就没打算对她有任何的欺瞒。
“第三,若是将来能爬上那个位子,我希望你能够放谢家一马。”其实,前两个条件,不过是她随口说的。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就算他此刻承诺了,也保不齐会有什么变故。反正她向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能够难道她的。她真正在意的,只有疼爱她的家人。
楚旻宁听完她的第三个条件,就忍不住笑了。“这还用说?只要有你在一日,我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什么意思?谢荣华蹙眉。她在的时候就没事,她若是不在了呢,他是不是就没了顾虑,可以任意出手了?
“骄阳…”楚旻宁不知何时拨开纱帐,轻轻地握住她略微有些冰凉的手,说道:“所以,你一定要陪着我一直走下去。生同衾,死同穴,谁也不能先抛下谁。”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荣华大大的舒了口气。“你放心,像我这种祸害,没那么容易死的!”
听到她自称祸害,楚旻宁又忍不住扯开了嘴角。
跟她呆在一起,他似乎变得特别爱笑。
美人一笑能倾城,这美男一笑也同样倾国倾城,美不胜收,叫人垂涎三尺啊!谢荣华痴痴地望着他的俊脸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是,她并不认为有什么好羞耻的。既然他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夫君,那她就当提前替自己谋求福利罢了。
“姑娘是不是口渴了,要奴婢伺候您茶水么?”迷迷糊糊的听到里屋传来说话的声音,负责在外间值夜的红妆猛地醒过来,就要穿鞋起身。
谢荣华忙制止道:“不用,我已经睡下了。”
听到睡下了这三个字,楚旻宁不由自主的朝着她白皙的脖颈瞟了一眼,只见那如凝脂般的肌肤在浅绿色肚兜的映衬下,更加显得白净透亮。良好的教养让他及时的回过神来,飞快的将视线移开。只是,脑海里的画面仍旧停留在那旖旎的风景之上,让他忽然感到呼吸急促起来。
谢荣华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伸手拉紧了微微敞开的衣衫,撇嘴道:“时辰不早了,你还走?”
两情相悦是一回事,被人捉奸捉双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楚旻宁心底有了答案,自然也走的心甘情愿。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床头的羊角灯被风吹的摇晃了两下,屋子里便恢复如常。
将娇贵的身子缩回锦被下,谢荣华渐渐地有了睡意。直到辰时三刻,太阳爬的老高了,她才从甜蜜的梦境里醒来。
六月,骄阳似火。
即便是高贵的天子的住处,也热气腾腾,如放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天气炎热也就罢了,那是老天爷的意思,天子也无可奈何。可文昌帝憋着一肚子的火,却是因为那跪伏在地上,嚎哭得毫无节制的郑御史。
“皇上,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这一死,我郑家可就断了后了啊!他死的那么惨,臣却没法子给他讨回一个公道,臣不配为人父啊…”
文昌帝心浮气躁的坐在龙椅上,看折子的心思都没了。“郑爱卿,人死不能复生,朕体谅你老来丧子,就不追究你殿前失仪了。可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罢休?张府尹不是已经将凶手正法了么,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嗯?”
郑御史老泪纵横,朝着文昌帝磕了几个响头,才回禀道:“皇上,杀害我儿的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叫臣如何甘心啊…”
“张府尹上的折子不是说凶徒已经伏法了么?”文昌帝日理万机,郑御史之子被杀一案,自然无法与家国天下的国事相提并论,故而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丢到一边了。
高全盛见圣上朝他投来询问的眼光,忙上前低声答复。“案子的确是了结了,人证物证俱在。是那个叫林弋的杀手恋慕百花阁花魁,不忍她被郑家公子…所以才动的手…”
郑御史听到这里,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插话道:“皇上,此案疑点重重,不能就这么结案啊!”
“郑爱卿,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据说那花魁有几分姿色才情,自古红颜多祸水,为了个美人冲冠一怒,这种事也不算稀奇。
“皇上…”郑御史跪着向前爬了两步,颤抖着身躯说道:“先不说别的,就说那凶徒射杀了我儿之后,又是如何被击杀在现场的?很明显,当时还有人在那房间里。可是,张府尹却一笔带过,只字未提。臣,不服啊…”
文昌帝能够稳坐帝位这么多年,也不是个蠢笨的,当然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妥。于是,只得耐着性子,派人去把张府尹召进了宫。
张府尹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刻,每每下朝之后连官袍都迟迟不换。低眉顺眼的跟着领路的公公来到勤政殿,瞥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张府尹便行大礼,跪下磕头。“臣京兆府尹张合,叩见吾皇万岁!”
“张卿,起来回话。”文昌帝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身。
“谢陛下。”张合再次叩首,然后撩起衣袍站起身来。“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郑爱卿对案子还有些不明了的地方,你来替他解惑。”将这个头疼的问题疼给张合,文昌帝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张合站起身来,朝着一旁正怒视着他的郑御史躬身作揖。“郑大人,不知道您对此案还有何不解之处?”
郑御史从地上爬起来,冷哼一声,道:“张合,别以为你随便找个人来糊弄本官就可以交差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郑大人,此话何意啊?下官可是巡查探访多日,才将凶徒的身份确定,证据确凿,怎么就成了随意糊弄?”张合在朝为官多年,可比郑涵会做人多了。
郑御史梗着脖子,似乎气得不轻,一张老脸早已涨的通红。咄咄逼人的上前几步,指着张合的鼻子骂道:“证据确凿?我呸!几个人证,一把凶器,那叫什么证据!为了结案,你胡乱的找个人顶罪,昧着良心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张合,你就是这么断案的吗?如此敷衍,就不怕圣上治你一个渎职之罪吗?”
“皇上,冤枉啊…”张合被骂,忙冲着文昌帝鞠躬。“微臣一直恪守本分,谨慎行事,不敢有任何懈怠,还请皇上明察。”
文昌帝见事情没弄清楚,他们倒是唇枪舌战上了,不由得皱起眉头。“说案子的事儿,扯其他的做什么!”
“皇上…这张合若不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臣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郑御史急了,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讲。
一听这直臣又要撞柱子,文昌帝眉头都要打结了。“郑爱卿,你稍安勿躁。张卿不是来了么,你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便是,怎么动不动就以死要挟!”
“臣就玮儿一个儿子,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愿了。可若是不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臣也死不瞑目啊…”想到儿子死的惨状,郑御史又忍不住哀嚎起来。
文昌帝顿时觉得魔音绕耳,心头的火气蹭蹭蹭就往上冒。还是高全盛会看人脸色,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清心解暑的莲子茶,递到文昌帝面前,劝道:“陛下,您先喝口茶,消消气儿…”
文昌帝哼了一声,决定不跟这些臣子一般计较。
等郑御史哭完,已经是一炷香时辰之后了。
“张合,我来问你。既然你说人证物证俱在,那么那凶徒是何时潜入那花魁房间,又是如何会在行凶之后不明不白的死在那里的?”
张府尹拱了拱手,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斟酌了一番,说道:“那凶徒一直恋慕花魁嫣然,自然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听闻郑公子闯上二楼,想要逼迫嫣然,他才忍不住出手的。关于这一点,有百花阁的妈妈为证。”
“好,就算这个推论合理,那他又是怎么死的?我可是听说,当时屋子里除了已经惨死的玮儿和那花魁,再无旁人。”郑御史狠狠地瞪着这个满嘴胡说八大的府尹大人,恨不得一口将他给吞下。
张府尹挺直腰背,不慌不忙的答道:“当时,屋子里的确不止他们三人,还有一个潜逃在外的丫鬟,红锦。”
听到红锦这个名字,郑御史的眉头就挤成了一团。“不是说她潜逃了吗,又有何凭证?”
“区区不才,就在昨日寻到了那红锦的下落。”张府尹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十分得意。“经查验,她随身的包袱里藏着一把短匕首,与凶徒脖子上那道伤痕非常吻合。”
张合的确没有说谎,只不过,他避重就轻的掩盖了一点。那就是那个叫红锦的丫头,被人找到的时候并不是活口。
她是在百花阁后院的一口枯井里被发现的,尸身的旁边,还有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和一些金银细软,应该是杀人后害怕担责任,打算潜逃的时候慌不择路,不小心摔死的。
“这么说,那凶徒杀了郑御史的公子,然后被花魁的丫鬟所杀?”文昌帝听了一会儿,倒是比郑御史更快理清这里头的思路。
“正是。”张合朝着文昌帝抱拳行礼。
“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如此简单…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害官家之子!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岂能杀得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郑御史似乎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再的重复的呢喃,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
张合见到他那副受打击的模样,心中十分解气。这个郑老儿,平日里可没少给他摆脸色看。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把他们这些兢兢业业替皇上办事的官员贬得一文不值。哼,他也有今日!
“既然凶徒已经伏法,案子也就结了。郑爱卿,朕念你痛失爱子,特准许你在家休养三个月。等处理完其子的身后事,再回朝廷效力吧。”文昌帝怕他一再的纠缠,只得远远地将他打发,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个主宰天下的帝王,时常迫于无奈,也要看这些御史们的脸色,如今将郑御史赶回家,心里总算松快了不少,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臣…臣遵旨。”帝王都下旨了,他还能如何呢。若是再多说,那边是抗旨了。儿子的尸骨未寒,他再得罪陛下,那郑家就真的完了。
看到郑御史那蹒跚萧索的背影,文昌帝忽然又有些于心不忍。都是做父亲的,他们都有同样的烦恼。“郑爱卿,你才四十,说不定还会有子嗣的。即便无法生养,也可以从宗族里选一个聪慧耿直的孩子过继,如此,郑家也算是有后了。”
“臣,谢陛下。”郑御史再次跪倒在地,对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叩拜。
出了皇城的大门,张府尹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对等候在马旁的心腹师爷说道:“还是马捕头有办法啊,靠着几样毫无关联的人证物证,就将案子给结了,简直做的滴水不漏啊。”
“那也是大人您的提携。”师爷适时地拍这马屁。
张府尹爽朗的大笑,下巴处的山羊胡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有多得意。“经此一案,想必本官升迁也指日可待了!”
“那是…”
百花阁
自打知道了红锦的死讯,傅嫣然就一脸颓然的坐在梳妆铜镜前,久久无语,可把徐妈妈给急坏了。
“我的好闺女啊,你可别想不开啊…红锦那丫头,也是为了保护你,怕你被坏人所害,这才失手杀了那歹徒…唉,谁知道她逃过了一劫却…这都是命啊…”徐妈妈怕她憋出病来,忙宽慰着。
“红锦虽然只是我的婢女,却跟随我多年,情似姐妹…嘴巴是有些厉害,可心肠并不坏…”傅嫣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叫人见了心疼不已。
徐妈妈怕她哭坏身子,忙拿起帕子替她拭泪,道:“这人死不能复生,你啊,要节哀顺变。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去寺庙里给她立个牌位,保佑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傅嫣然轻轻地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那妈妈明日就替我准备马车,我不想她走得不安心…”
“哎…”徐妈妈见她想通了,也哭过了,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等到徐妈妈离开,傅嫣然那梨花带雨的凄苦之色也渐渐地收敛了起来。“红锦,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尽管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肯定跟谢卿洛有关。
“新仇旧恨,到时候一起算!”她双眸染上红色,眼底满是狠戾。手指更是抑制不住的用力抠进皮肉里,以此来警醒自己。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只要能够大仇得报,她在所不惜。
门外,一个陌生面孔的小丫头唯唯诺诺的向两头探头,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姑娘…秦王府派人来催了…”
拉回飘远的思绪,傅嫣然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娇弱扶柳楚楚动人的百花阁花魁。“知道了,就来。”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她唯一的期望,便是能够留下这条命,活着从秦王府出来。
郑玮的死,可没那么容易了结啊。至少,傅嫣然是这么认为的。最起码,那郑公子的姑母秦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四皇子府
楚昀欢得知此事过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个突然的变故,他的正事可是耽搁了不少。
“近来宫里可有消息传来?”楚昀欢问道。
他除了每日进宫给帝后请安,也不便在宫中多留。所以,很多消息还是得靠宫里的内应来传递。
幕僚们摇了摇头,齐声道:“一切风平浪静。”
楚昀欢浓黑的眉头不由得皱紧,似乎很不喜欢这个答案。
“殿下,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冯先生不愧是这些幕僚之首,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之下,也就只有他能够随意的开口。
楚昀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眼底的阴沉渐渐地隐去。“先生说的有理。对了,御医选拔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言下之意便是,里面是否有能够为他所用的人。
此次从民间破格选拔医术高明的医者充实太医局,对于他们来说,着实是个安插眼线的大好机会。
“之前收买的两名大夫,已有一人成功录取。”四皇子府的管家恭敬地上前答道。
楚昀欢满意的点点头。“能有一个人进去,也算是不错了。”
他本就没期望两个人都选上,毕竟前来应选的医者众多,而录取的名额却只有五个。只是不知道,剩下的那几个当中,有没有其他皇子安插的内应呢。
“听说殿下已经笼络了上官世家的神医公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殿下唯才是用,天下归心,心胸气度可见一斑!”
“有如此多的名士为殿下效力,何愁将来大业不成?”
“恭贺殿下!”
不知道谁起了个头,那些幕僚们便争先恐后的朝着楚昀欢朝拜了起来。
看着地上跪倒的一片,楚昀欢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只要计划能够顺利进行,还会有更多的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称臣。到时候,他便可以傲视天下、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