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吴皇后最终是哭着离开寿康宫的。不过不同于她来时的那般欲语还休,娇娇怯怯,委委屈屈,吴皇后走的时候,是真的伤心,她脸上的妆也花了,头上的发也乱了,被陪嫁来的侍婢搀扶着,踉踉跄跄的走出寿康宫的正殿,边走边哭,那声声不绝的呜咽,那掩面哽噎的狼狈,那歇斯底里的形容……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就连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洪贵妃都有些不忍直视。可是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却能硬着心肠,冷着颜面就这么看着吴皇后离开,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在吴皇后并仪仗全部离开后,沉声吩咐了一句,道:“今日之事,倘或从尔等口中传出去一星半点,朕必严惩不贷。”
寿康宫众多内侍闻言,立刻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承启帝见状,颇有深意的扫了一眼殿中站着的洪家众人。直看的洪萱心惊胆战,就怕承启帝起了灭口的心思,却见承启帝已经换了一副浅笑容颜,向上首坐着的孙太后赔罪道:“今日朕宣洪爱卿一家进宫,本想着要讨母后的高兴,却不料出了这么多岔子。希望没坏了母后的兴致才好。”
孙太后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皇帝身后的洪贵妃,语带双关的笑道:“吴氏虽贵为皇后,然其年岁太轻,哀家也只把她当做小儿女一般看待。自家晚辈犯了错,身为长辈的岂有认真怪罪之理。只是劳累了陛下,国事繁忙,还得为后宫琐事操心。”
听得洪贵妃一阵心虚,连忙看向承启帝。
却见承启帝微微一笑,只说了句“无妨,既是一家人,操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语毕,并不想就此事深谈,遂转了话题问及宫中赐饭之事。
此言一出,洪萱等人才感觉到饥肠辘辘,看了眼时辰,却已是未时三刻了,怪不得大家都饿了。
孙太后连忙吩咐寿康宫的小厨房,张罗了一顿丰盛的午膳。周太后见状,刚要起身告退,只见承启帝笑眯眯的看了过来,向周太后说道:“母亲也没吃午膳吧?既如此,不若一起吃一点,人多,也热闹。”
孙太后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向周太后寒暄道:“是啊,周妹妹也留下一起吧。宫中许久没有这样热闹的事情了。”
周太后见状,顾念着儿子的颜面,也只得留了下来。嘴里却有些不甘不愿的说道:“既知道后宫清冷,就该多纳些贤良淑德之女子入宫侍奉,也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哀家九泉之下,也好对仁宗交代。”
说的洪贵妃越发低头不语。洪氏众人也有些坐立不安。
承启帝见状,微微皱了皱眉,端着茶盏,不咸不淡的说道:“后宫清冷吗?朕怎么不觉得,朕只感觉自皇后入宫以来,这后宫是越发热闹了。”
一句话堵住了周太后的嘴。周太后讪讪地看了承启帝一眼,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开口说什么。
孙太后见状,连忙向周太后说道:“这道醋腌小萝卜是芫儿的手艺。虽然食材粗糙,但吃起来香脆爽口,很是开胃,周妹妹也尝尝。”
洪芫当年侍奉承启帝于顺王府,一应吃穿恨不得全都自己准备,因此也养成了事必躬亲的性子。现如今虽已是贵妃之尊,然则洪芫闲来无事,还是喜欢鼓捣些酱菜小吃一类。只不过这些小菜用料粗糙,若是送给旁人也拿不出手。便转而送给自己的姨母孙太后,一来聊表晚辈孺慕之情,二则也是期盼自己能与孙太后在宫中守望相助。
周太后因承启帝谈及吴皇后不能安分随时,恪守妇德,不觉又想起了自己与皇后前来寿康宫问罪反而被扫了颜面一事,心中便大不自在。此刻又见孙太后请她吃醋腌小萝卜,知道孙太后是想转移话题,免得大家尴尬。心中略平整了些。遂示意身后服侍的宫俾夹了一筷子放进面前骨碟中,周太后略尝了一口,只觉果然是酸甜可口,爽脆得很。不觉点了点头,看了洪贵妃一眼,开口说道:“果真不错。一转眼风风雨雨二十来年,现如今咱们年岁都也大了,反不爱吃些大鱼大肉,海味山珍,只觉油腻的很。并不比这些个清粥小菜爽口。还是姐姐有福气,能得贵妃亲手腌制之物。哀家就没有这个福分了。”
此话一出,洪贵妃连忙站起身来,诚惶诚恐的赔罪道:“并不是臣妾怠慢太后娘娘。实在是这些东西粗鄙得很,且不值什么,倘或正经送给太后娘娘,也实在拿不出手,且无礼了些。”
周太后眼角扫过承启帝,发觉他根本没什么反应,只一味就着碧梗粥吃腌萝卜,吃的很是香甜。周太后微微一叹,便笑向洪贵妃道:“你既博闻多识,岂不知古人有云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的道理。何况哀家也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你若有心,不拘送什么,只要是花了心思的,哀家自然喜欢。倘若你并无心思,哪管是送了什么奇珍异宝,认真说来,也不过是黄白之物,哀家就很稀罕不成?”
洪贵妃自承启帝登基以来,一直便受着周太后冷言冷语,横眉怒目,哪里体会过今日的和风细雨。不觉也是又惊又喜,连忙躬身说道:“太后娘娘既如此说,臣妾便明白了……臣妾宫中还有些亲自酿制的腌黄瓜,腌豆角,太后娘娘若不嫌弃,等会子臣妾回宫了,即刻叫人送往寿宁宫。”
周太后暖暖点头,冲着洪贵妃道:“你有心了。”
承启帝闻言,撂下筷子,向洪贵妃笑道:“朕记得你包的豆皮包子也很好吃。不如也做些给母亲尝尝。早起的时候,吃两个豆皮包子,一碗菜粥,再吃些醋腌的小黄瓜,比大鱼大肉香甜多了。”
洪贵妃得了承启帝的提点,连忙向周太后道:“既如此,臣妾明儿一早便包了包子,熬了菜粥使人送到寿宁宫,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
“怎么会。只是要劳累你早起做饭,哀家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能为太后娘娘做些事情,是臣妾的福分。”
周太后原也不过是客气一句,见洪贵妃这么说,只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一时间席上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众人边是吃饭,边是闲聊,倒也有了些其乐融融的意思。
欣然饭毕,又上了茶水。众人还未来得及饮用,只见承启帝的心腹内臣玉沉公公便匆匆走了进来,躬身秉道:“启禀圣上,椒房殿有人来报,皇后娘娘……自缢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周太后更是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茶盏“豁啷”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岂料承启帝只瞥了一眼神色恭谨的玉沉,依然不紧不慢的掀起茶盖,拂了拂水上的沫子,轻啜一口,淡然问道:“死了吗?”
玉沉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低首回道:“没。幸而皇后娘娘的陪嫁侍女秋月发现的早,将皇后娘娘及时救了下来。如今已请太医过去诊治了。皇后娘娘且已清醒过来,只是……想面见陛下。”
“朕又不是太医……”承启帝有些心烦的将茶盏重重放在茶几上,想了想,到底还是有些不忍,遂起身说道:“算了,你也跟着过去一趟吧。”
这话是冲着下面的洪贵妃说道。洪贵妃闻言,立刻躬身应是。
杨氏并孙氏见状,也立刻起身告辞。
承启帝愧疚的看了孙太后一眼,转头向着孙氏说道:“今儿叫你们入宫,本来是想你们能陪着母后说说话,派遣一下宫中寂寞。不成想……不过如今你们也回京了,闲来无事,便递牌子入宫,多陪陪母后吧。”
孙氏等人立刻躬身应是,然后行大礼跪安,离宫不提。
而承启帝既打发了闲杂人等,便同两宫太后并洪贵妃前往椒房殿探望吴皇后,至于其后又有何种风波罗乱,自不是洪萱这等外臣之女能够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