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第二道诏书来了,主题只有一个――赏赐。
拜罗艺开府仪同三司,食实封一千二百户。
罗艺本身是燕王,幽州总管,左翊卫大将军,职位和爵位都已经很高,或许算不上位极人臣,但绝对是臣子间的翘楚,位高权重。
现如今,李世民更加厚恩待之。
开府仪同三司,意味着罗艺自己可以开府建牙,可以建立王府属官,培养自己的臣僚体系,甚至是兵马。
这意味着什么?
虽说得此封赏的王爵、公爵不在少数,但大多数时候只是荣誉性质,彰显地位和恩宠,比如隋朝的越国公杨素。
但对于罗艺就完全不同了,他是实权人物,又在边陲,手中还握有大军,本就是拥兵自重。
现如今,皇帝给了他名正言顺割据一方的资格。
食邑一千二百户更是超乎寻常的恩宠,要知道李唐皇家的皇子、秦王也才不过数百封户而已。
看到这样的赏赐,罗艺一度有些无言。
这算什么?
李世民这是不计前嫌,有意拉拢自己吗?
可是转念一行,罗艺便忐忑起来。
当初跟着李建成,可是把李世民得罪狠了,即便他有气量,也不至于大度至此。
也许……
他是想要用赏赐来迷惑麻痹自己,然后笑里藏刀?
罗艺心里正这样想的时候,不速之客登门了。
来人年岁不大,也就二十来岁,面容俊朗,彬彬有礼,器宇轩昂。
毫无疑问,世家子弟。
“拜见燕王。”
“尔乃何人?”
“在下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无名总有姓吧?”
“刘!”
罗艺顿时皱起眉头,刘是大姓,自汉以来便是大姓。
当初是皇家姓氏,但到了隋唐已经没落,尤其是五胡时代,大量内迁的匈奴鲜卑羯氐羌人改姓刘。
使得这一姓氏人员复杂,不再是高门显贵,连像样的郡望名门都找不出几家。
罗艺纳闷之处就在这里。
面前的青年如此气度,出自五姓之家都不足为奇,至少也是个高门显贵子弟。
突然冒出个刘姓,实在让人意外,也让人怀疑。
罗艺笑了笑:“年轻人,既然来拜会老夫,就不要遮遮掩掩,你这刘姓出自何处,或者和哪家有渊源?”
青年人知道无法随意遮掩,略微想了想,又轻声道出一个字:“元”。
“难怪!”
这一遭,罗艺恍然,还有意料之中的感觉。
元姓后世不多,但隋唐时期却是显贵。
因为元姓源于拓跋,乃是北魏皇室拓跋汉化而来,是鲜卑皇族后裔。
可惜北魏分裂,最终东西魏也先后被权臣取代,再到隋朝,今日的唐朝,可谓沧海桑田,情势早已不同。
元氏虽不再是皇族,却依旧算是名门,隋朝时还有不少人在朝为官,也参与了反抗隋炀帝的行动。
但元氏的遭遇和杨玄感类似,都是比较早动手之人,故而也遭到了隋军最强烈的反扑与绞杀,损失惨重。
不过担任虎贲中郎将的元礼最终为族人报仇,是宇文化及江都弑君的帮手。
但很不幸,等到李唐建立,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弑君的叛臣贼子,或禁锢,或摒弃,致使他们下场凄惨。
元礼也其中之一,本就日益落败的元氏越发不堪。
而今一个自称姓刘的元氏子弟,罗艺一点也不意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元氏好歹也是帝王之家,关陇显贵,元氏子弟有教养,有气度合情合理。
至于隐姓埋名,也许此人和元礼有关吧!
青年人其实心里有数,他知道罗艺多半是猜偏了。
偏了也就偏了吧,他没有纠正的打算,很多时候有时候就是错有错招,歪打正着,不必强求。
罗艺理所当然地将他认作是元氏子弟,没有过多查问,相比于出身,他更在意来人的目的。
“你,所为何来?”
“为燕王带来玄武门真相。”
“哦?”
罗艺自然早有听闻传言,但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玄武门详情他尚不得而知,如今有人带来,自是求之不得。
“说吧!”
“李世民弑兄杀弟,残杀子侄,逼迫父亲,人神共愤。”
简单几个字,不许描述更多细节,便已经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果不其然啊!
“燕王可有打算为太子报仇?”
所谓太子,已经死去的李建成是也。
罗艺沉默了,作为李建成昔日颇为倚重的大将臣子,为其报仇似乎是应该的义务。
可是……
报仇等若与如今的太子李世民翻脸,与整个大唐翻脸,说白了就是反叛,是乱臣贼子。
虽说成者王侯败者寇,但一想到战无不胜的李世民,心里便不由自主有些发憷,有些畏惧。
即便起兵,能打得赢吗?
他没有把握,自然也就不敢贸然。
毕竟和李建成的关系只到那个程度,只是颇有默契,以及所谓知遇之恩而已,并非父子亲族。
祭奠是应该的,但报仇之说,显然是有些过了。
如果不是必要,何必一定要与李世民撕破脸皮呢?何必要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呢?
趋利避害是人质本能,罗艺难免会有所顾虑,有些迟疑。
不想刘姓青年却道:“燕王难道当真被李世民的些许封赏迷惑了?今日的封赏,说不定就是来日的枷锁和罪名,燕王未免也忒大意了。”
“你知道李世民给本王的封赏?”这次轮到罗艺瞪大了眼睛,圣旨才刚刚收到,难道有人先看到过?
不可能啊!
圣旨不同于旁的东西,是有绝对时效性,是有人严格把控之物,绝不会提前泄露。
“猜得。”
刘姓青年哈哈一笑:“古往今来,如此做法数不胜数,李世民的封赏不过是暂时安抚燕王的手段。
等到他腾出手脚,恐怕……”
“他一定会对本王下手吗?魏徵和韦挺他们都放了,何苦……”
“魏徵和韦挺是文臣,不妨事,可燕王不同,你手握大军,又和昔日东宫过从甚密,李世民能放心吗?”
青年笑道:“与其整日里提心吊胆,还不如一劳永逸,难道燕王还要对李世民抱有幻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