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中,王烈看到了剑的光――
唰!
一个老者,道士打扮,手持长剑,背负拂尘。
他长须飘飘,自长亭上挥剑而下,气贯长虹,势如破竹。
王烈出指对准剑尖一点,只听“当”的一声――
老道已反握长剑,潇洒落地。
王烈后退好几步才站定,向那老道一揖:“敢问前辈是哪路英雄?”
“杀贼英雄!”道人说。
王烈道:“这位前辈真人,你说王烈乃杀人魔头,只怕有失公允!”
老道说:“哼!还想诡辩?贫道且问你,壬子之屠,浙直百姓死伤无数,数十万人无家可归,可是你王烈所为?”
王烈道:“此乃福清邓文俊、林碧川所为,与王烈何干?”
道人说:“他二人皆你部下,又有什么区别?”
王烈答:“他们并非我的手下,然而此二人倒是狐假虎威,时常打着在下的名号烧杀抢掠,将恶名栽赃于我,好在恶有恶报,他们最后被官兵所败,俱死于乱军中。”
道人说:“哼,王烈,任你说天说地,这下死无对证,谁能知道?”
秦逸插嘴:“牛鼻子!我世叔坦坦荡荡,这种事情不需抵赖!”
公孙英道:“哪来的小娃?”
王烈道:“前辈,王烈筹海十年,建旗东海,一心也想着有朝一日归附朝廷,为国效命,此心苍天可鉴!然而朝廷封关禁海,自绝民间贸易,更阻断江南沿海百姓的糊口生计,只怕,这比倭寇之患还要惨烈……”
“废话少说!贫道只想取你的项上人头!”道人说。
“你这牛鼻子,莫伤我世叔!”秦逸冲上前来救援。
只见那老道隔空一掌,秦逸顿觉面门凌风如刀――
“世侄小心!”
秦逸未及反应,那老道士出手如电,当即点中秦逸肩头云门穴――原来那一掌只是虚晃,这一指点下去才是目的。
秦逸正运气出掌,可穴道被封,半个身体没了知觉,跪倒在地。
“世侄!”
秦逸道:“世叔我没事,只是动不了!”
王烈道:“前辈,你到底是谁?王烈与你有何恩怨?”
“贫道少华山公孙英,专斩邪魔外道,为民除害!你说有没有恩怨?”
原来,公孙英为少华山剑宗之主,应官府之邀擒拿王烈,从少华山启程到此,便在这马铺岭长亭上守望了整整一日,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已是日暮沉沉,昏昏欲睡,这才惊觉有人到此,便屏气凝神,暗中听其对话,方知乃是正主王烈到来,心中无疑是大喜过望。
公孙英道:“王烈,若放在平常交手,贫道未必能胜你,然而你如今为封图镇掌力所伤,贫道便有十成信心取你人头!”
刘神医在一旁躲了半天,见前有强敌,后有官兵,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由壮着胆子上前上前劝道:“这位公孙老哥,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才是啊。”
公孙英大笑:“哈哈,你从哪钻出来的?”
王烈道:“这位是刘神医,是我们一路同行的!”
公孙英道:“原来是‘气死阎罗’刘老郎中,怎么,你如今也沦为王烈同党,一路帮他治伤?”
刘神医忙道:“没有,没有,公孙老哥你误会了,只求你放我们一马!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公孙英说:“老哥哥,王烈的人头值多少金子知道吗?答中了,我就让你们走!”
刘神医道:“赏金千两。”
“不对!”
刘神医不服:“怎么不对?县城邸抄写得可是明明白白!”
“平凉韩王悬赏黄金万两,召集天下豪侠会盟华亭梁府,合力诛杀王烈!如此说来,该是一万一千两黄金才是!”
刘神医倒吸口气:“竟有此事?”
王烈道:“想不到,我这条命这么值钱,不知公孙前辈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
公孙英答:“要做的事可多着呢,待贫道砍下你人头换了赏金,自可修桥铺路,赈济灾民,也好消减你今世的罪业!闲话不多说了,出招吧――”
公孙英说完,手中长剑一抖,双腿发力奔出。
王烈身形闪退,只见对方身形飘忽,剑光闪舞,先是“蛟龙搅浪”,再舞出“白鹤亮翅”公孙英剑疾如风,剑走龙蛇!
王烈赶忙运功闪避,接连使出“野马跳涧”、“或跃在渊”,脚步腾挪,见那剑刃唰唰鸣响,白光从身侧屡屡削过,王烈蓑衣已被砍的四分五裂,哗哗散落在雪地里。
公孙英见王烈连连闪躲,剑招更加飘逸如飞,迅猛之势却并不稍减,只见他一跃腾起,起势御剑,剑作团花,花中带刺,一个“长虹贯日”破空刺出!
王烈双手合掌一夹,定住剑势。
公孙英一声断喝,王烈紧咬牙关,剑尖颤抖不已,二人皆在运势发功。
公孙英察觉王烈内力有亏,无法长久相续,心道如此再斗片刻,他便会力竭而败,公孙英见此,心中不免得意。
“哈哈哈――”公孙英笑道:“王烈,封图镇乃大内顶尖高手,你被他无相神功的掌力所伤,还能活到现在与我一战,说起来,还真是毅力可嘉,实在令人佩服!”公孙英说着一用力,剑身从王烈双掌之间划过,剑尖刺入王烈胸口――
“啊!”王烈双手死死抓住剑身,锋利的边缘已经割破手掌,公孙英手作剑指,持续输送内力,剑尖一点点,一点点向前推进,直到送进王烈的肌体之中。
“世叔!”
眼见王烈势难招架,公孙英大笑起来:“哈哈哈!从今往后,世间再无王烈!”
“世叔――”
秦逸见此,心如刀割,比钢剑刺进了自己胸膛还要难熬,他只得哭求公孙英:“这位道长,上天有好生之德,求道长……别杀我世叔,一切冲我来吧!”
“哼哼,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公孙英似乎对秦逸的哪句“牛鼻子”耿耿于怀。
王烈咬牙道:“世侄,别求他,这种定身,以我传你的内力,应当立刻解开,你为何……还跪在那里?啊――”长剑又深入了一些。
秦逸道:“世叔,不行啊,他点我云门穴,我用内力却始终冲不开!”
“世侄……先用真气贯穿整个手太阴肺经,再以食指专点中府……”
“明白!”
公孙英听了大惊,赶忙收剑转身,只见秦逸胳膊一抖,浑身一颤,已然冲开穴道,公孙英立刻运功出掌,秦逸也出掌相对――
掌力一拼,只见地上白雪扬起,长亭上的积雪唰唰震落。
秦逸顿觉气浪翻涌,整个人向后一个跟头栽了过去,身体在雪地里打着滚。公孙英站在原地,御气于剑,正待飞剑刺杀秦逸――
就在此刻,他只觉身后一凉,五脏六腑顿似火烧……
身后,王烈一指击中他的背心,公孙杰全身一僵。
长剑刺到秦逸鼻尖,颓然落入雪地……
说时迟那时快,秦逸起身捡起长剑,阔步杀来,王烈急道:“且慢动手!”话音未落,却止不住秦逸剑快如风,猛然刺穿了公孙英的胸腑。
“啊――”这老道士惨叫一声,跪地而倒,没了声息。
“世叔……”
“我打伤他也就是了,你怎么下如此重手?”
“世叔……我一时紧张,这才误杀了他……”
王烈盘腿坐下。
刘神医上前把脉,惊道:“哎呀,少主家,这下闹出人命啦!”
秦逸道:“大惊小怪什么!”
王烈点了两下胸口,封住步廊、灵墟二穴,又看了眼公孙英的尸体,叹道:“公孙前辈……你何苦如此!”
秦逸面对王烈而坐,道:“世叔,你的伤怎么样?还走得了么?”
王烈点点头道:“尚可行走,不必担心。”
刘神医取来药品和布条,正为王烈止血疗伤,刘神医余光一看华亭县城的方向,只见地平线上,已透出微微光亮,正在闪闪摇晃,忙道:“你们看,那是……”
王烈一看,道:“很可能是官兵。”
刘神医不由急道:“哎呀,官兵来了,那得赶紧走啊!”
王烈看向南方的旷野,只见地平线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扩散,地平线渐渐照亮,对二人道:“只怕,官府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我们此时再从官道行走,只怕会遇上更多的官兵,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神医惊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王烈道:“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
秦逸问:“什么?”
王烈道:“适才,我听公孙前辈所言,关中群侠齐聚梁府,不如……”
秦逸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们都去梁府,或可暂避风头!”
王烈道:“不错,白天我听店伙计说,那梁府就在此向西十五里路。”
秦逸道:“这就走吧。”
王烈道:“且慢,王烈若就这么过去,只怕还没到地方,就被别的江湖武人砍了脑袋,拿去官府领赏了!”王烈说着,从袖中掏出那张废坏的脸膜,对刘神医道:“刘前辈,请你照着公孙英的样貌,给做一张出来!”
秦逸赞道:“世叔说的是,这个办法好!”
刘神医想拒绝,看看那些火光,忙道:“只怕……来不及了!”
秦逸催道:“有什么来不及的,只改一张人脸,客栈里你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官兵离我们还远着呢!”
“少主家,你……唉,好吧好吧,反正老儿现在也不是什么清白之人了!”刘神医无奈答应下来。
“那就有劳世侄和刘前辈!”王烈道。
刘神医开始修复脸膜,雕琢面容。
秦逸则在一旁帮手,剪下公孙英的须发,退下他的衣袍……
一盏茶时间过去……
一个活脱脱的“公孙英”又站在了秦、刘二人面前。
“世叔,大功告成!”
“嗯,辛苦二位了!”
刘神医道:“王公子,还是老规矩,不得饮酒、动怒,也不得用三成以上的内力与人打斗,否则,脸上这幅易容皮囊就又该掉下来了。”
“好,王烈记下了!”
王烈说话中气很足,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声带,几乎没人听得出差别。
“世侄,这位公孙前辈是我二人失手误杀,实在情非得已,趁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将他埋了,也好过抛尸荒野!”
“好!”
“世侄,你用掌力打一下地面。”
秦逸提气于掌,照着身前的地面斜劈了下去,只听轰隆一声,雪地翻飞,出现个大坑,然后和王烈抬着头脚,放入坑中,填上了土石。
“如今宜轻装简行,马匹用不上了,世侄,你将我们的马匹放走,让马儿跑向不同方向,也好迷惑官兵!”
“好!”秦逸道,便将几匹马尾点着,马匹吃痛受惊,急忙向各个方向奔逃出去,转眼便消失在视野里,同时三人离开大路,取道西行,一路撒了些胡椒粉在地,以防官兵的猎犬追踪。
……
从马铺岭往西,再行数里,已无大道可行,尽是一片苍茫雪岭。
雪岭间,三人踏雪前行,秦逸走在最前,披荆斩棘,逢山开路。
“世叔,你的伤还能走么?”秦逸不时回头探问。
“这点小伤,不碍事!”王烈回头一看,刘神医却气喘吁吁,招呼秦逸:“世侄,你去背着刘前辈走!”
“小侄明白!”
三人一路踏雪,翻过一座丘陵,北风如刀,大雪又纷纷落下。
徒步到此,王烈道:“我看走了不少路,想来距离梁府也不远了,我们就在此地歇口气吧!”
“是,世叔!”
“老儿也累得不行喽!”刘神医从秦逸的背上下来,喘着粗气,往石头上一屁股坐下。
秦逸站在高地上一望,忽然发现下面火光闪动,惊道:“世叔,你看,前面有人来了!”
王烈站起走上前,向秦逸所指的方向一看,确有五、六人举着火把跑动,正向这边赶来,那几人爬上山丘,夜里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从那些人的火光照明之下,可以看出服色青黑,头戴网巾,似乎都是清一色的打扮。
秦逸见他们上来,忙问道:“来者何人?”
有个高瘦男子站出来,对王烈道:“公孙宗主,我们正要去找您呢!”
王烈起身道:“几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