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与刘神医别了秦虎,北上平凉,在白石原又走了两个多时辰。
天色已晚,路遇一古庙,名曰“龙君庙”,人困马乏,正想生火休息,乃各自拴马,进庙避风歇脚。
王烈走进庙门一看,殿首石坛立着一尊龙首人身的盔甲神,脚下神牌书曰“白石川龙君神位”!王烈心想:“这概是当地当地村人的供奉的河神。”
“哎呦……”
刘神医刚一下马,气喘吁吁,连声沉吟:“哎呦……哎呦……跑了这么远的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颠散架喽。”刘神医现已年过古稀,一路鞍马颠簸,确实疲劳不堪。
“刘老先生快里边请!”王烈说着赶忙扶刘神医进了庙里,扫了扫蒲团上的灰尘,让刘神医坐定,又找来些干柴,升起了火堆,寒冷的古庙里转而明亮温暖了一些。
王烈问:“前辈感觉好些了么?”
刘神医一个劲搓手呵气,道:“好些了,王公子,老朽看你也不像歹人,却为何要做那种刀头舔血的勾当,腰间挂脑袋的买卖?”
王烈说:“老先生误会了,王烈贩货东南洋,无心作乱,可是朝廷却要置我于死地。”
刘神医笑道:“那便奇了,那便奇了!呵呵呵。”
“怎么,老先生难道不信?”
刘神医道:“天下亿万人,朝廷却独独和你过不去,这是什么道理?老朽活了一大把岁数,在这里还是要奉劝王公子一句,千万别跟朝廷作对,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早点去官府认罪自首,或能姑贷一死,充军边卫。公子正当盛年,大有可为,说不定今后还能立下军功,衣锦还乡啊。”
王烈听着,从背囊掏出两块面饼递给刘神医,道:“老先生,吃些干粮,早点休息吧,平凉府城尚有百里,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刘神医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小老儿人微言轻,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王公子既不肯听,那便罢了!明日一早,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分别吧。”刘神医说完,拿过面饼用一根细树枝窜起,在火上烤了烤。
“这……刘老先生毕竟年事已高,一人独自行走在外,若要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刘神医笑道:“呵呵,老儿我就是治病救命的,道上的朋友都管老儿我叫气死阎罗,还有什么闪失,难得倒我?”
“王烈所指的倒不是那些小病小伤,而是……”
王烈说到这,心想刘神医当是顾忌自己是个钦犯。
“好吧,老先生,望一路保重!”
刘神医见王烈明白了意思,便不多说,啃了几口面饼,喝下一壶水,便卧在蒲团上沉沉入睡。
书中暗表,刘神医在凤翔行医有三十余年,如今钱也赚够,该回老家享享清福了,刘神医心中合计着,等回到平凉老家,用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买一处宅子,十亩田地,那是绰绰有余,再雇几个佃农,自己便可以泡一壶清茶,整盘点心,躺在椅子上翘着脚安度余年,岂不快活似神仙,而今身边这个王烈可是个与朝廷作对的主儿,要是被官兵追上,将他与王烈一并抓去,定个钦犯同党,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以刘神医才说了上面一番话,正好话赶话甩掉王烈。
……
龙君古庙,二更时分。
咚咚咚,庙门被人敲响。
王烈惊醒,靠近门问:“是谁?”
“秦逸拜见世叔!”
“世侄?”
“正是小侄!”
王烈打开门,正见秦逸跪地,扶起问:“世侄怎么来了?令尊他们呢?莫非路上遇到……”
秦逸说:“世叔不必担心,家父已安然归返麟游。”
“快进来说话。”王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动静小点,刘老先生已睡下了。”
“是,世叔!”秦逸也小声答应,王烈让他进了庙里,坐在蒲团上,用火折子点了油灯,又递了壶水给秦逸。
其实这个时候,刘神医已被这一阵动静吵醒,只是并不起身招呼秦逸,继续睡在那里,听他们说话。
“世侄,怎么一个人来了?”王烈问。
秦逸也是跑了大老远路,仰头喝了一大口清水,道:“世叔,回去的路上,小侄想了一想,今后,打算跟着世叔云游四海,闯荡江湖!”
“世侄说什么?”
“小侄不回麟游老家了,今后想跟着世叔云游四海,闯荡江湖!”秦逸重复了一遍。
王烈摆手:“断不可行!世侄独自出来,令尊、令堂必然挂心,应该快回家才是!”
秦逸面露得色,道:“王世叔有所不知,小侄一路赶来,正是家父首肯。”
“此话怎讲?”王烈问。
秦逸道:“白天自与世叔和神医分别后,我们行了二十里路,家父他老人家忽拍脑袋,说一声:‘糟了!’你道为何?”
“究竟为何?”王烈问。
秦逸道:“家父说,海澄世叔路见关中贫敝,急公好义,散尽资财,这才难得一开尊口,向我告贷路费,不料后来官兵突袭庄子,我尚不及从账房取钱,便又匆匆分散了!小侄一听,当即向家父请缨,从原路折回赶上,送来一点薄金,请世叔务必收下。”
秦逸说完,双手呈上一个锦袋,里面是沉甸甸的金子。
“原来孟秋还在记挂这事,王烈当时也只随便一说,不想如此大费周折。”王烈说。
“世叔,小侄还向家父请示,这次出来,便跟随世叔四处游历一番,也能长长见识!呵呵,说来惭愧,小侄还从没出过远门呢!”秦逸笑道。
“这么说,令尊同意了?”
“这是自然!家父说,不论是人品还是武功,世叔堪为我辈明师,君子当见贤思齐,世叔携我行走江湖,家父那可是放了一万个心啊!”
王烈想了想道:“王烈昆仑之行,实有要事在身,或要耗时一年半载,甚至更久,而且西北青海,自古荒凉苦寒之地,不是游山玩水那么轻松快意,我看天一亮,世侄还是尽早回去!”
秦逸笑道:“好啊,好啊,此去昆仑正合我意,相传昆仑乃万山之祖,龙脉之首,穆天子与西王母同游瑶池之旧事,已为绝代佳话,今我秦逸前去,正想好好领略一番。”
“这么说,世侄当真也要同去?”
秦逸道:“这是自然,小侄来都来了,若此时回去,风头正紧,要是碰上那些官兵,岂不更加麻烦。”
王烈自忖:“一路保护这个晚生还不成问题,没准过了几天,他就受不了羁旅之苦,嚷嚷着要回家了。”便点了点头。
“小侄谢世叔成全!”秦逸喜道,放下水壶,“世叔,还有样东西,家父托我交给世叔!”
“何物?”
秦逸在腰间摸了一阵,掏出一支火枪,道:“这是家父当年海上手刃仇人陈思盼所缴获的战利品,家父说,陈思盼终归是败亡在世叔手里,此物当归世叔,今后路上若遇凶险,也好有个防身之物。”
王烈接过一看,乃是一把西洋簧轮枪,枪身长不盈尺,其上镶金带银,精美绝伦。不禁赞道:“此物应产自泰西,乃以燧石触发,威力无比!”
“家父说,此物名叫‘掌心雷’!”
“嗯,虽是好名字,只可惜,给歹人用在了邪道上,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秦逸道:“家父说,此物若运用得当,可胜过当世最强的弓弩、暗器,世叔,你说有没有这么邪乎?难道,比唐门的暗器还要厉害?”
“嗯,论天下兵器,应该是各有千秋,王烈也难分高下。”王烈说着,将西洋枪还递秦逸,道:“此物带在王烈身上,终归是个累赘,不如由世侄先行保管,今后若有需要,再向世侄取用。”
秦逸应允,接过火枪,道:“小侄遵命!”
王烈道:“时候不早,世侄快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好!”秦逸抱着蒲团,倒头就睡。
一旁刘神医装睡偷听,心道,秦虎这才侥幸逃脱,还嫌不够麻烦,又叫儿子缠着王烈,到时给官兵一网打尽,可不得引火烧身,看来我这会儿离开秦家,也算早日和他们撇清干系,实在是无比明智啊!
灯油燃尽,三人又各自睡去。
……
龙君古庙,五更天。
刘神医醒了过来,估摸还没到卯时,外面仍是一片漆黑的雪夜。
抬眼一看,王烈和秦逸此时也睡得正酣。
刘神医便悄悄起身,拿起了行囊,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庙门,走出去,又关上。
刘神医此时是回乡心切,归心似箭,此时离去,正当时也,免得天亮与那俩人再有瓜葛。书说到此,刘神医牵着马,趁夜上路了……
离开古庙,前方是片雪原,名叫白石原。
离离原上雪,一片苍茫间,又有条河流,自西向东,横在眼前,名叫白石川。
过了此川,便是平凉府的辖地,而刘神医的老家在平凉府城,距此尚有百里。
时已隆冬,白石川数丈宽的河面早已不再流淌,而是结成了数尺厚的坚冰,冰面平滑如镜,足可行人走马。
可刘神医见了,仍担心踩破冰层,便牵着坐骑,举着火把,轻轻踩上冰河。
乌云遮月,天地间暗似一片混沌。
刘神医牵着马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
眼看,就要走到冰河的对岸,就在这时――
“老丈……”
只听前方黑暗中,忽然传来一男子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