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从台下走到台上如同淌过一条暗流涌动的长河。
而那个男人,正站在河岸彼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珍藏缓缓走至台上。
“这位女士,请站到这边来,离我近一点,不介意吧?”裴至微挑眉端,将手递给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此时,他们是全场的视线焦点,除了点头,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当她搭上那个俊挺不凡的男人伸过来的手,场上再次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此时,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一米高半臂宽的报告台,台面铺着垂地的暗红色金丝绒台布,台上装饰着新鲜插花盆景。
主持人不知何时已经下去了,偌大的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四角投影屏幕实时反映出他们胸部以上的镜头。
“限三个问题,背诗经除外。”男人沉稳幽默地开口。
台下响起一阵轻笑。以他的身份,大家的问题自然不会太放肆。
为了做到对裴至的干扰,当好道具,珍藏站得离他很近。
她一向不喜出风头,此时着了盛装站在台上,众目睽睽,只觉如芒刺在背。
裴至仿佛感应到了她心中所想,牵着她的那只手,在台布的遮掩下,一直未放开。
他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又一次包围了她,这味道如此熟悉,甚至在珍藏心里有着特殊的暗示作用,暗示着某些亲.昵,暧.昧,辗.转,吮.吸……
她望向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侧脸,深邃的轮廓,微冷的眸光,沉稳的语调。他的手心,坚定有力,没有一点松动。
犹如当初在西雅图,他拉着她,电梯里,房间里,沙滩上……
从观众席和投影中完全看不到,此时的裴至,正牵着她这个平凡姑娘的手。
作者们问得踊跃,裴至答得正经,问了什么?答了什么?珍藏完全没有去听。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珍藏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拉她回神。
作者问:“裴至先生,听说您的未婚妻与您是青梅竹马的世交,这在当今浮躁的名人圈中非常难得,请问您计划何时迎娶赵欣然小姐?
青梅竹马……何时迎娶……
心中那一点缠.绕的旖旎,瞬间被这几个词击碎。珍藏的眼睛,空茫茫地盯着台下,只觉身处暗夜中波涛激涌的大海,四面是人,却又四下无人。
终于,要在世人之前,面对这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手上一动,是裴至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很快答:“青木集团正忙着在纽交所上市,现阶段以工作为主,暂时没有个人打算。”
他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而是用商人的圆滑,巧妙地避开。
珍藏的心,悬起了,又放下了。有那么一秒,她,在期待,在奢望。
期待他直接告诉世人,他已和赵欣然解除婚约,奢望他牵起她的手举高,告诉所有人,他准备和身边的她一起携手共度。
然,他终究是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这样“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煽情,终究只能存在于小说之中。
某种东西在她心中潮涌而来,又呼啸而去。所有经过爱情粉饰的美好和浪漫,像雪娃娃,经不起一场众目睽睽的晾晒。
这一次,真正只剩了她一人,像离岸的鱼。
她垂下眼睛,镜头之下,垂地的台布之后,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还紧紧被握在他宽大的掌中,此时看着,却更像一场可笑的苟且。
她木然地想把手抽回,裴至却紧握不放。珍藏发了狠,坚决地,用两只手,将他的手指一只一只掰开。
提问回答完毕,主持人大步走上台来,珍藏此时已觉在台上的每一秒都是煎熬,率先向台下走去。
主持人却让她留步,拉着她重新走回裴至身边,笑问:“这位作者,请问你站在英俊的裴先生旁边,是什么感觉?”
珍藏脑子里乱纷纷的,一时没有回答。
主持人以为她太紧张,很快为她解围,“看来,裴先生通过了这位美丽女士的考验,我们这位年轻的作者却已经激动得快要晕倒了。”
台下响起哄笑。
追光将珍藏的脸色映得煞白,她,也牵着嘴角,随着众人笑了笑。
在他的生命里,她终究逃不脱小丑、道具的角色。
在主持人再次热情洋溢的感谢声中,裴至绅士地扶着珍藏的腰往台下走。
珍藏的脊背挺得笔直,脚上穿着一双8厘米的高跟,在台阶处,脚下一崴,裴至适时地扶住她。
此时他们已经脱离了追光的范围,处在一片短暂的黑暗里,珍藏一抖肩,甩开裴至,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谢谢你,裴先生。”
裴至身体一僵,从台上残留的一丝笑意窒在脸上。她语气中前所未有的冰冷,令他扶在她腰上的手,下意识地徐徐放开。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经过评委席,珍藏不经意看见东狼朝她挤了挤眼睛,她回以苦笑。
裴至发言完毕,竟未马上离开,而是在嘉宾席留了下来,那么忙的人,似乎准备参加完这场小众比赛的全程。
但此时,裴至是留是走,珍藏再未多看一眼。
现场评选结果揭示,《甘心情愿》获得二等奖。
虽未摘得桂冠,但是对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叶珍藏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肯定。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虽是二等奖,仍然获得不少评委和粉丝的热情关注。
珍藏的颜值在一众女作家中无疑算是出众的,这为她以后进行作品签售、各种渠道的圈粉,都会产生附加效应。
所以在接下来的酒店中庭冷餐会中,许多出版圈,甚至影视圈的人,都看中她的潜力,前来有意无意地搭讪。一群人围着她,倒比另外一头获得一等奖的作者还热闹。
珍藏是头一次获得这样的关注,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好在东狼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这不是青木集团电影投资分公司的接洽人吗?怎么又成了作家?”一道有些尖刻的女声传来。
珍藏一抬头,就看见了章彬彬和她的助理。
随着去年几部网文改编的影视剧热播,大ip改编影视成为热门,所以这次的文学大赛,也有一些导演和演员过来提前码盘子,寻找好的资源。
章彬彬就是其中一个。
围在珍藏旁边的几个圈内人,纷纷与章彬彬打招呼。
章彬彬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将珍藏上下一番打量,“方才在台上就看着眼熟,差点没认出是你,没想到打扮打扮,竟还看得入眼。难怪裴先生上次将你当宝似的。”
周围的人听出她话中有话,又听提到裴至,俱是竖起耳朵,是看戏的打算。
“什么时候青木集团这么落魄了,电影投资分公司的接洽人,竟然需要靠卖字为生?还是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上次是她骗了章彬彬,珍藏终究有些理亏,只淡淡道:“我做什么事,不需要向章小姐一一解释吧?”
“怎么,还想隐瞒吗?我后来找人打听过了,青木集团影视分公司根本就没有你这号人。”
珍藏眼睫一颤,当时,她也担心过这个问题,裴至是怎样说的?“一部片子从筹备到开拍没有那么快,到时候你是老板娘,想怎么关照她都行。”言犹在耳,却已物是人非,青木集团的老板娘,恐怕她今生无缘。
章彬彬傲慢地睁着美丽的大眼睛,还在为上次珍藏对她的忽略而耿耿于怀。
“说白了,上次不过是裴先生抬举你,看样子,裴先生早就将你甩了吧?”
章彬彬说话的声音,不仅娇媚好听,而且响亮,旁边已经有人不断朝他们这边张望。
东狼将珍藏的肩膀一揽,笑嘻嘻地说,“章小姐,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好像有点误会,珍藏是我的女朋友,怎么会跟裴先生扯在一起?”
东狼是作家里的大咖,大咖中的帅哥,章彬彬当然认识他,轻笑:“东狼先生,您是从什么时候和叶小姐在一起的?如果是四个月前就在一起了,我冒昧劝您一句,还是好好考察一下叶小姐的人品,别被戴了绿帽子还不自知。”
东狼低头摸了摸珍藏的头发,仍是笑嘻嘻:“我倒是要冒昧地劝章小姐一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得太宽。”
章彬彬在娱乐圈混久了,也不是吃素的,仍是傲慢一笑,睨着珍藏:“原来东狼先生跟叶小姐关系这么亲.密,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这次叶小姐的作品能得奖,是多亏了东狼先生关照呢!”
她这话一出,不仅是对珍藏的侮辱,也是往东狼头上扣shi盆子。珍藏手里正拿着一盘食物,闻言也不多说,直接将盘子扣在了章彬彬头上,在章彬彬的尖叫和她助理的跳脚中,拍了拍手,平静地说:“喜欢乱给别人扣帽子的人,也该尝尝被别人扣盘子的滋味!”
章彬彬漂亮的脸蛋被粘了一脸的沙拉酱,斜肩礼服裙则落满了火龙果和寿司,她扎煞着双手,气得表情移位,捏着拳头低吼道:“叶……姓叶的,你给我记着,敢得罪我,我让你在这行写死都出不了头。”她自己是珍惜形象不屑对珍藏动手的,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会意,也将手中的盘子朝珍藏扬起……
珍藏往后一避,却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助理的手明明扬得高高的,却又缩了回去,看着珍藏身后那人,反而堆起了笑:“裴,裴先生!”
裴至不动声色站在那里,身后是小高和andy,以及颁奖礼主办方的一堆领导。
章彬彬赶紧从助理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脸,狼狈地笑道:“裴先生,您还没走呀,刚才我到后台没看见您。”
裴至冷冷瞥了章彬彬一眼,“章小姐,何时我青木集团的人事任免要经过你的同意?”
“不是,裴先生您误会了,我只是想更了解您公司的情况,就稍微打听了一下叶小姐……”
“影视投资接洽人的职位,是叶小姐主动拒绝了,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来。倒是章小姐,”裴至顿了顿,仍是漠然的一张脸,眼神却锋利:“这么喜欢八卦他人*,形象堪忧,以后青木集团所有影视作品,凡有章小姐参与的,都要慎重考虑。马大刚导演那部戏,我会建议他换人!”
裴至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一向算是温和有礼,且刚才他在台上又是那样萌哒哒的模样,未料此时他话锋一变,对章彬彬竟是完全不留余地,旁观众人一时都噤了声,完全沉静下来,更远一点的人群也不知这边发生何事,见这边突然安静,也面面相觑,瞧向他们这边,跟着安静,不过片刻,偌大一个酒店中庭冷餐会现场,竟连喘气儿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章彬彬面色发青,极是难堪,虽然不知道裴至和这个姓叶的女孩子是什么关系,但心里已经明白,裴至今天是一定要给这女孩撑腰的了,勉强笑道:“对不起裴先生,我不知道叶小姐……”
与马大刚导演的那部戏早已谈妥,为此,几个广告商看中她这一部戏上映之后的名气,提前与她签订了广告合约,如果她被换下,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可能面临毁约成为被告。
她话说了一半,见裴至铁板一样水泼不进的面孔,只好转向叶珍藏,笑得比哭还难看:“叶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刚才得罪了,我向你道歉!”
这时裴至已经再不多说,由一堆人簇拥着,迈步向前行去,却又在人丛里突然回头,对珍藏沉声道:“叶小姐,不走吗?”
留下,确实没什么意思,珍藏对东狼点了点头,没有理会章彬彬,跟在裴至身后离开。
到了酒店外面,裴至定住,大赛主办方领导纷纷和裴至寒暄告别,一再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
裴至心不在焉地敷衍,瞥见珍藏向酒店另外一侧行去。
应付完那群人,他坐上车,小高知道他的意思,不用吩咐,车子缓缓向路边等出租的珍藏驶去。
裴至降下后车窗,珍藏连眼角都未瞧他,笔直站在初春的寒风里。
她身上穿着抹胸礼服裙,露出优美的锁骨和前胸一段沟壑,繁复盘发下,是光洁的额头和饱.满红.唇,脸上的表情,有着一种沉淀的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样子,给他一种离他很远的错觉,裴至的心蓦地一抽。
他下了车,站在珍藏身前,欲言又止,她如此的冰冷和漠视,令裴至说出口的话变了味,几乎是命令:“上车,我送你。”
珍藏抿唇不语。
他看着夜风拂起她的裙角和鬓发,语气转为浓烈,带着讥诮:“某人为了你,还在和我打擂台,你却已经转身和别人调笑,几个大男人被你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好玩?”
珍藏的眼神,终于落在他面上,淡淡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裴至,别以为刚才的事我会感激你。”
第二句是:“你和谁打擂台,不关我的事。以后请不要再来招惹我,无论以什么理由,永远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