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清月夜,月映水,水天一色,皎皎空中,他人眼里一片良辰美景毫无杂质,于弓月眼里,多了些许飘飞的鹅羽绒雪,倒也更添别致。月轮底下是上游百姓放逐的花灯,有明舟画航在河中三三两两的轻游,一艘轻舟坐着两人,多一人则多而挤,少一人的话……在这闹中取静之处又显得太过寂寥。
月轮小舟,船尾处,弓月和栾之两两相对,剥着柑桔解解小酒微醺。柑桔,是栾之从九重天上带来的既甜又多汁微微泛酸之口,正正是弓月所喜好的口感,解酒,解的是这梵妖七界的千愁万绪。
可是今天弓月不想谈此事。
栾之顶着云闲的脸坐在这里,看弓月一直无话,一脸心事重重却又只字不提的模样,心里揣测着是不是与自己顶着的这张脸有些关系。
她在想什么?
弓月不想谈这些梵妖七界与现在自身问题之事,可是却也实实的不是太想单独与云闲相对的。
从云闲出现在这里开始,她就怕有这样的机会。
之前自己病着迷糊着不算,当然避得过,后来自己病好了,却也是在养病,云闲在她身边,与她单独相对也没什么,说的话做的事都与她的病情相关,不用避。
现在不一样,她全然好了,再与云闲单独相对,说点什么才好呢?
可无论说什么,心里总是会不由的惦记起一万年以前的旧事,对于云闲这个人,她心中是真真的有愧之的,可没想到一万年前的旧事还没还,这一万年之后又要旧账加新账。不知道要怎么清算了。
末了,她还是决定把话题由自己主动提起的好,这样至少占个主动权,但凡牵扯起一万年前的旧事的话,自己也能把局面控住给转回来。
弓月将自己方才在酒肆时出现的如梦境般的事情讲了一遍。
栾之默默听她讲完,末了深吸了一口气:“当年……池雨和仓一柔之间的纠葛,似乎就是因你所梦见的那几道晴天霹雳而起。”
弓月大震。
“我一直都没能看清的那一男一女。竟就是池雨和仓一柔?”
栾之遥望天上的月轮。弓月原本以为他应该会至少皱皱眉觉得分外棘手,但她眼中的云闲目光却是悠而远:“也就是因为仓一柔的那句话立即便就让梵妖七界出现了从来都没有出现也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晴天霹雳遍地惊雷,从那事件之后。梵妖七界的人便称她为……”
“神女是这样由来的?”弓月心头突突的跳,甚至在想自己在那场梦中是不是做错了,若是早就知道那对男女便就是池雨和仓一柔,她就算再是当时莫名其妙不受自己控制的召来天雷。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去那么做。
这念头才起,心里又是一叹。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关于这里的旧事的梦而已,无论自己在梦中是不是那么做,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栾之微微一笑,垂目道:“那几道天雷。让仓一柔在梵妖七界有一段时间内几度无法立足,被人称为妖女,梵妖七界出现这样的异象。大家都以为这梵妖七界要被毁了,改为神女。是后来的事了。”
弓月愣了。
仓一柔在梵妖七界,原本就生存艰难受人排挤,因为那几道雷电被人视为妖女不祥之人,那段日子,她在梵妖七界的日子又该到了多难的程度?
仓一柔在梵妖七界受人欺负,见血见伤是家常便饭之事,被几人围着追着欺负不放也是这里人尽皆知之事,此时她不禁的在想,彼时仓一柔成了不祥的妖女的日子,她甚至于隐隐的看到几人围着仓一柔拳打脚踢,甚至极有可能做出更为极端恶劣的事。
她凡尘两世,在江湖上的那一世里,纵然她并未真的涉入江湖,却也见了几回血腥场面,在对待异己这种事情上,人们能做出多恶之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的。
她的心都抖了。
“不过仓一柔始终是个坚强的女子,再苦再难也不会阻止她坚持活下去的信念。”栾之瞥了一眼弓月,道:“很快她便就做了神女,虽然并没有实质上的待遇不同,也并没有受到这里将她视为神女的待遇,但是她被人欺负的命运,终于到了尽头,从前跟着池雨的手下,不知是因为池雨之故又或是因为仓一柔成为神女之故,甚至于原先欺负她的一些人,开始慢慢的跟着她为她做事了。”
弓月皱眉,苦笑:“无非是怕仓一柔这个神女将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神力报复他们,恃强凌弱见风转舵也是够了。”
栾之笑而不语,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她这个神女的头衔,若是没有池雨明里暗里的助就,是不可能的。”
弓叶又是一怔,对池雨的印象稍稍好了些,可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这种怜悯要不得,当初带头欺负仓一柔的便也就是池雨,想来池雨和仓一柔之间的种种,不是孽缘又是什么。
栾之又递了个柑桔给她:“等第三个慎微之果再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池雨应该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他顿住,下半句没有说。
他目光平缓,看向弓月的眼神却是凝重仔细,那下半句是――池雨一定会至少出现在你一个人的面前。
他这话有提点的意味,弓月点了点头,剥了一瓣柑桔吃了:“见招拆招吧。”
栾之笑了一声,懒懒的微微仰了仰首,吹着夜风,看样子欣赏起这花灯河的景致了。
弓月方才答话答的轻松,心里却是有些发虚的。
在朋友面前,一万年过去了,她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本事,总也不希望自己还是他们眼里那副不济需要他人守护的样子。以她自己现在这个状态,等池雨出现的时候自己能不给朋友们添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真要凭一己之力与池雨争上一争,她心里着实发虚。
此时良辰美景别致,她却是半分赏景的心情都没有,状似在赏,也只是充充门面罢了。游船直行。晕晕晃晃的。江上的水灯一悠一荡忽明忽暗的,她眼里的绒雪也暗了许多,这情境倒像是快要进入春秋大梦里。明明一番惬意,她心中有事,没得心情去赏,耳力极佳的她。机灵的听到前方一座正在驶来的画舫里有人在叙话。
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看来这些日子的祭祀还是起了效果的,连着几日果然就没再见过那绒雪了。也不知道女帝对于慎微之果丢失一事心中作何想。”她顿了一顿,又道:“原本还以为又要好一番折腾,看来是女帝已经习惯了每次慎微之果总会有人分一杯羹之事了,女帝没有动作。是不是说明这颗丢了的慎微之果,实则是池雨大人摘去用了?”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较柔些,道:“莫要在背后议论这些事。兴许一切都只是暂时而已,我倒不这么乐观。若真是池雨大人摘去了,怎会置于出现这异象,而且,以池雨大人的身份,犯不着这般如此吧?关于慎微之果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多说了,这江上看似平静,但说点什么也会听的清楚,别被人听到我们妄议此事,被人猜忌与你我二人有关可就麻烦了。”
先前的女子立即应了声是,随着画舫渐渐靠近,声音听的也越发的清晰:“我只是对仓一柔羡慕的很,一个女子,一生一世还有什么所求,能得一心人白发不相离也就是心中最大的愿望了,只是也替她遗憾的很,若她当初不是一心要冲出梵妖七界,也不至于运气那么不好遇到梵妖七界星昼巨变,结果落得险些魂飞魄散的下场,若不是池雨大人逆天一般的守护,她只怕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上,然则纵然如此,她这般昏睡上千年,何时会醒也是个未知,放眼天下六界,像池雨大人这样的男子,真是屈指难数,古今往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大抵是此事与慎微桃树无关,左右都是在谈论这些人尽皆知之事,在梵妖七界并不算是禁忌,那柔声的女子没有再斥责警告,也是一声长叹,不过她的话倒另有一番见地:“这也算是仓一柔情有归处,我们后来知道的关于他们二人的事,都是仓一柔已经成为神女之后的事,之前仓一柔到底是怎么待池雨的,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而知道的最多的,还是仓一柔昏睡不醒之后,池雨为仓一柔所做之事震惊了大家,才会这般感慨,但是万事都有根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至死不渝,如果仓一柔从未对池雨付出过什么,池雨纵然爱她再是深重,也未必会做得到这样深刻。”
“你的意思是……”
“早前人人都在欺负仓一柔的时候,仓一柔那个时候对池雨应该就已经有了好感的,只是池雨当时也是那些欺负她的人中的一个,仓一柔对所有人都是极力抵抗的,唯有对池雨,还手时她总会收力甚至挥出的拳头都会停下没有落处,后来池雨被她推入悬崖下,她受了那么多罪,池雨再回来的时候态度大转,听说那之后,经常在池雨的住处看到与以前不一样的情况。”
“有多不一样?”
“池雨家门前的路被修平了,还有他家的院墙被筑高了一层,以前大家不是总说他的院墙太低,别人走远一点就能看到他院子吗,还有门也被换了,以前他总说想换一个楠木的,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实践过……”
“这……这也可能是他自己做的啊。”
“他那时候天天忙着教育那些人不要再欺负仓一柔,天天为了这事在外面跟人打架拼命,几天都不回一次家的,哪有时间整他的院子。”
画舫与弓月所在的小舟擦肩而过,然后继续远行,弓月坐在船尾,始终静静的吃着柑桔,一字也没有说过。
那二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这么说来,仓一柔当时失手把池雨推下悬崖,肯定心里不知道多煎熬痛苦了,将自己心爱的男子杀死,这真是……”
一声长叹过后,那柔声女子轻声道:“他们二人,其实若是没有这段感情也许更好,便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孽债与不幸,说不定现在他们二人已经飞升成仙,登入九重天位列仙班了。”
听到此处,弓月的心已是万般平静了。她还不知道,仓一柔为池雨做过这么些许事情。
纵然听来是些小事,但是能被人察觉的也就只是这些表面之事,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旁人是很难看到那人付出过什么的,外人若是能看到也只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罢了,纵然是被付出在承受的一方,怕也是能感应到的也是少的可怜。真正当事人心中的波澜,是不会有人看到的,心里有着多么深的情感,才会对一个人付出这般多,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在欺负着自己的人,能够让自己不去厌恶不去抵触,哪怕受他的欺负,也要默默的为他做些什么?
这样的情感有些让弓月不能接受了。
她此时很认同那柔声女子,仓一柔与池雨二人,真不一直为敌,从无感情发生。
栾之见她神情复杂,又递了一个柑桔给她:“在感慨仓一柔与池雨之事?外人所言,八成都是虚构,不必深思。”
弓月一怔,觉得云闲这话有理,可是却还是隐隐有些相信今晚让她更加的了解了这二人的关系,不过面上顺了他的意:“我知道。”
再次沉默。
半晌,水声轻荡之下,栾之开口:“一万年没有见过我,你怎么变得更不爱与我说话了?”
弓月噌的一下不自然的坐直,崩直了身子。
果然,自己一个松懈,竟然把气氛搞到这里来了。
云闲此时问的这么直接,而且是在沉默的气氛下突然问起的,自己想装作没听见转个话题都是不能。
她紧张,抬眼看向他,他就直勾勾的看着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