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蛮牛抬头望天。面带萧杀的青衣虽然并不曾表现出疲态,但熟谙战事的蛮牛又岂会觉察不出异常。捆缚后土的囚妖索已经自内而外的开始松散开来,即便有一个青衣在一边及时续力,但锁链断裂的声音却越发密集起来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有我们是不够的。”蛮牛当机立断道,“那些宣誓助大人一臂之力的妖怪,必须马上让他们过来!”
“可是……”将士们迟疑道,“如今这情况,他们逃命都嫌自己跑得不够快,又有谁愿意回来送死呢?”
“什么叫送死!”蛮牛闻言怒道,“跟着大人,只有生没有死!”
将士们环顾四周,整个三途之地都已经分崩离析了。湍急的熔浆泥流早已遍布大地,而惨死的妖怪则遍布荒野。
如此惨景,怎能不叫他们心有戚戚?
他们心灰意冷地垂了头,半响才小声道:“首领你忘了吗?现成的例子,迷知不就是死了吗?论本事,她就是我们当众的首位,那么一个厉害的人物,说丧命就丧命了……”
他们中有跟迷知相识的,言至于此,就忍不住唏嘘长叹起来。
蛮牛见他们各个垂头丧气的,士气大落,着实于战事不利,就想也不想的扯下背后的剑鞘。
她举臂挥鞘,凌冽的剑风呼啸着自将士们脸边擦过。
将士们只觉脸颊一疼,再回神时,便已经见了血了。
如走刀锋的紧张感和微腥的血气霎时激起了他们体内的血性,他们齐刷刷的抬起头望着蛮牛,眼底的仿徨和瑟缩转瞬便被果决坚毅所取代。
“你们中若有贪生惧死的,就马上从队伍里退出去!”满面风霜的蛮牛如同最英勇骁战的战士屹立于峰巅,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又满溢豪气,令所有听见的人都不自觉热血沸腾起来,“若是不怕死的,就同我一道为大人奋战到底!”
“是!”无需蛮牛多言,将士们便已经亢奋起来了。他们高举着武器,并整齐划一的大声吼道,“我们原为大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不到气绝,绝不止步!”
“很好!”蛮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指挥道,“如今有三大要事,第一,召集人马前来助阵,越多越好!第二,破地宫,毁磐石,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帮助青衣娘子击杀后土!”
说话间她便开始分调人手。
为数不多的将士大部分都被派去召集人马,剩下三五个武力超群的家伙留下来击打磐石。
越发吃力的青衣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惊得底下的方舟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小娘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方舟一面说,一面便纵身飞跃起来。
青衣勉强侧目,就见方舟踏着自己挥出的罡气腾空而上。原本她和后土离地足有三尺之高,就连她自己也是借了囚妖索之力方才能驻足。是以方舟一介凡人,仅凭自己的修为就硬生生窜了上来,叫她着实惊叹。
但凡人说到底还是受制于己身。饶是方舟硬是上了天,但若无踏脚的凭附,他一介肉身,终究还是难以在半空中立足。
青衣见他挥剑的气力一次弱过一次,而那如有实质的罡气更是一阵淡过一阵,及至快到她身边时,已经有力竭之迹。
未免他因为力竭而踏空坠地,她便咬牙抽出一分精力关照他。
方舟险险站在了囚妖索上,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多谢小娘子援手。”方舟边调息边道谢道,“此恩方舟没齿难忘。”
青衣淡然处之,只听她娓娓道:“你上来也是无用。须知凡人依土而生,又以土维生,是以离开生命之源的大地对于你等凡人而言,着实是不易之事。只是,你我同敌在地面交战大善于同敌在水空交战,但后土的力量之源偏生又来自于大地,是以我不得不刻意将他同大地分离。如此虽然能短时间内削弱他的力量,但对我们而言却更为不利。”
“有道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方舟垂头道,“现在的小娘子虽然厉害,但僵持时间一长,就难免会有力竭之时。我只是来做那应对万一的后手的。”
方舟这话虽然也是出于周全考虑,但听起来总归不是那么悦耳了。幸而青衣如今冷面冷心,倒也没有所谓的不痛快了。
她如今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为黑三郎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管后土再怎么厉害,他用的肉身却还是阿兄的身子。”她若有所思地问方舟道,“你在阿兄身边数年,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解燃眉之急的?”
方舟沉吟片刻后道:“小娘子无需过于担忧,客栈主人既然附身于阿郎,便已经是显露弱点了。此事阿郎早有预料,是以让我早早准备了一应汤药剂方,又切切叮嘱我见机行事。”
“果然是阿兄会做的事情。”青衣闻言并不惊讶,只沉声道,“只是我不太明白他如何能保证后土能上他的身?毕竟后土意欲寄身何处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
方舟似有顾忌的看了一眼困住后土的链狱,直到青衣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无妨,他这才低声道:“阿郎曾夜访伏霞谷,见了一个能未卜先知的女妖。那女妖略透了些未现之事,我虽然不曾领悟,但聪慧如阿郎,自然是一听便明白了――”
“长话短说。”此时的青衣没了以往的耐性,方舟才说了几句话,她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只需知道阿兄所行之事便可。”
方舟抬眼飞快的扫了青衣一眼,心里暗道,小娘子与阿郎一母同胞,体内果然是流着一样的血。那骨子里头透出了的强势当真是如出一辙。
“阿郎原就同其他族人不同,惯是会主动招引鬼神的体质。”未免青衣不快,方舟马上言简意赅道,“为了能引后土精魂入体,他早在那夜后就断了妖食了。”
“妖血妖肉一概未曾进食?”青衣震惊道,“我见你日日不曾给他断汤药,那汤药又是怎么回事?”
“那方剂里只有凡药,为的是障人耳目。”方舟如实道,“阿郎曾言及,若要欺敌,必先欺己。”
“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不愿为我解开血脉桎梏,结果一转头就又突然逼着我觉醒了。”青衣冷声道,“如此大事,他竟也不怕半途出纰漏!”
“阿郎并不曾――”方舟听了这话,竟比青衣更诧异,“阿郎的的确确明言过不给小娘子解除桎梏的!在同黑郎君暗中筹划之时,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求黑郎君无比看好你。假如万不得已之下,便是重伤于你,也要将你体内的血脉之力镇压下去。”
“阿兄当真这么说了?”青衣眼露寒芒,面色也跟着铁青起来,看的方舟不自觉提高了警惕。
青衣见方舟久久不曾回答,神色一转,却是侧目微笑道:“我险些忘了,你是阿兄身边最忠心不过的人,你既如此说了,想必是确有其事了。”
方舟唯恐青衣怒极失控,想了想又试探道:“还请小娘子莫要生气,阿郎费尽心思,皆是为了你和季厘国好。”
“我晓得。”笑意渐褪的青衣扯紧了手里的囚妖索道,“既不是阿兄动的手,那动手的家伙便只有后土了。”
说话间链狱又开始松动起来,交错飞窜的锁链擦出极为沉重的摩擦声,引得地宫废墟里的将士们频频抬头张望。
方舟既担心后土突破重围,又担心青衣手下没个轻重的伤到了温玉的肉身,挣扎再挣扎,犹豫再犹豫,直到青衣脱力不慎松了手,他这才出手了。
他持剑在青衣手边的锁链上沉沉一刮。
泠然的剑背擦着冷硬的锁链一路之下,至阳至刚的罡气便顺着锁链径直传向了困住后土的链狱。
本就濒临溃散的链狱霎时一荡,险些没立时炸开。亏得青衣及时握紧了手里的锁链,这才险险将松散开的锁链压了回去。
已经探出一条胳膊的后土复又被结结实实的绑缚交缠起来,他愤怒的吼声几乎盖过了锁链的撞击声。
青衣攥着锁链的手已经在发抖了,泛白的指节在玄黑的锁链下隐约透出几条淡青色的脉络来。但饶是如此,她说话的声音却依然冷酷:“无需你出手!你的罡气倒成了后土的助力了!”
“怎会如此……”方舟似乎从未碰见过这样的情况,错愕的眉眼都移位了,“罡气克阴,有道是天阳地阴,为何我的罡气会对后土无效”
“你单只记得后土惧阴,却忘了我的身份。”青衣沉声道,“我乃太阴,你的罡气一出,头一个要伤的便是我。”
一言未毕,她就又警觉的蹙眉道:“到底是谁在窥探于我?你与其在这里碍事,倒不如去替我将那偷窥我的鼠辈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