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树丛狂乱的摇摆着,一个人影猛的从里面冲了出来,然后又狼狈地摔倒在地。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短促而压抑的闷哼声,四肢挣扎着向前爬去。
他的头顶是一轮满月,整个雪原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近乎惨白的寒光来。
身后远远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不敢回头去看,奋力在积雪中爬行,身下拖出了一道暗红的血迹。
前方不远处有家客栈,他看见门匾两侧挂了两个精致的纱灯,三途川客栈这几个大字在橘色的灯光下透出些诡异的血色。客栈的大门前挂了张大大的毛毡帘子,一只白生生的手正从里面把帘子慢慢揭开了。
接着一个妙龄小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青色的纱衣和百褶裙,黑鸦鸦的长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挽起,更衬得一张脸无比苍白。
小娘子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柔和的灯光将她纤细的影子拉的老长。她安静地站在客栈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顿时狂喜,想也不想就张嘴高声喊道:“救命——救命——有妖怪——”
那个小娘子听见他尖锐刺耳的呼救声就转过头来,他又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终于爬到了小娘子身边。
那盏花灯仿佛有什么魔力,橘色的灯光柔和又温暖,他一接触到那片灯光,就觉得自己已经得救了。
他伸手指着身后,混乱的叫道:“那里,就是那片树林,有妖怪!长尾巴,长长的舌头——妖怪——”
然后他看见小娘子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神情复杂,仿佛是再看一个闹事的疯子一样无奈,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觉得心里一松,是了,妖怪肯定不敢来人多的地方,他逃掉了,得救了,活下来了。
然后他觉得那股子紧绷的气力一下子消失了,他瘫在小娘子的脚边瑟瑟发抖,只觉得贴着冰雪的位置痛的发麻。
“哦,妖怪?嘻嘻嘻,你说的妖怪,是不是长得这个样子?”忽然身后有一个轻柔的女声这么问他。
他呼吸一窒,然后僵硬的转过头去,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脖子发出嚓嚓的响声。
一张青色的脸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脸慢慢逼近,它的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填满了青黑色,邪恶的青黑色,本该是瞳孔的位置只有一条狭长的黄色细线,并不断地收缩着。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蒙住了,他很害怕,身体像是得了疟疾一样不停的颤抖着。
“呀——呀——”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尖叫声不停在耳边回响,他想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张恐怖之极的脸,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慢慢往下看去。
这个妖怪比自己远远看着的时候更加恐怖,它的脸上布满了黄褐色的鳞片,那些鳞片一直蔓延到它的脖子,鼻子和嘴巴向外凸起,嘴角和下颔的鳞片更为平滑宽大。
它微微张开嘴,一条长长的蓝色大舌头慢慢伸了出来,脸上出现个诡异的笑容,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一条冰冷黏腻的舌头顺着自己的脖子滑向后背,他终于反应过来掉头匍匐到那个小娘子的脚下,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崩溃的尖叫,“妖怪——”
小娘子的身体很温暖,虽然被自己带得有些摇晃,却依然沉稳的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他以为这个小娘子会救他,但是当他抬起头望着她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小娘子低垂着眼,一脸冰冷的看也不看自己,反而对着他身后微微躬身,轻轻道:“您来了,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他这才觉察出不对来,他们是一伙的。
他终于发现到小娘子穿的是这么单薄,但是他手底下的抱住的躯体又是那么温暖,周围明明是冰天雪地。
他觉得全身冰冷,猛的撒手后退,一转头又看见那只妖怪布满硬鳞的尾巴慢慢摇摆着,顿时动作又是一缩。
他在绝望中尤不死心,奋力向右一扑想要逃跑,不料脖子一紧,身体突然悬在半空中。
他瞪大眼睛,感到视线变得模糊,他伸手不停抓挠着妖怪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痛苦的蹬着腿死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青衣,你看这个可当得房钱?”妖怪愉快的声音夹杂着嘶嘶的响声,在他耳里像是最可怕的诅咒。
他痛苦的偏过头,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他望着那个小娘子,看见她慢慢张开嘴。
“可以——”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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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风雪尤其大,举目都是冰雪,领队的王得财失了方向感,一时间竟找不到以往光顾过的大客栈。
但是商队已经连续赶了两天路,每个人又冷又累,王得财心里急得很,猛然见瞧见前方有间客栈,不由得一喜。
“我们去那家客栈休息一宿,后面的跟上!”领队的王得财毫不迟疑的转头喊了一声,又盯着队末那两个踉跄的人影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原本他是不想带上她们的,这样寒冷的时节,就连健壮的汉子都有些顶不住,更何况柔弱的女人和年幼的孩子呢。
但是那位皮嫩的几乎掐出水的女人却是坚持要一起赶路。
“奴家的阿爹病重,若不紧着赶路,怕是见不上一面了。”
王得财一想起那女人含悲带泣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颤,这样娇俏的娘子,合该让人养在院子里护着,可怜她还是如花的年纪就守了寡……
“大哥,想什么呢?”王得福见自家大哥呆呆的半天回不了神,不由得纳闷起来,待到顺着王得财的视线一瞧,就见那个娇娇弱弱的女人正拉着自己的孩子落在队伍后面。
王得福是知道自家大哥的心思的,大哥年纪也大了,还没娶上媳妇,那个娘子看起来标志的很,又守了寡,虽然带了个拖油瓶,但是也比乡下那些粗糙的女人强多了。
“你带队去客栈订几间房,我去看看她们还走得动不。”王得财还是有些怜惜那对母女,当下就夹了下腿,催马往队尾跑去。
“要是有个嫂子也不错。”王得福露出个憨厚的笑,也不迟疑,马上带队朝着客栈前进。
要说这个客栈,也有些古怪,孤零零的建在荒野,也不晓得有能几个人来光顾。远远瞧着并没有多大,模样也很普通,唯有正门上挂挂的那个匾,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血红的大字,隐隐透出的诡异。
“三途川客栈?真是奇怪的名字啊!”王得福有些瑟缩的抖了抖,只觉得浑身冷的快结冰了,虽然隐约觉得诡异,但是实在是冷的不行,当下毫不犹豫的掀开了毛毡帘子推门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王得福先是觉得周身一暖,紧接着就听见无数人说话的嘈杂声响,然后是一股诱人的肉香,他咕咚一声咽下了流出的口水,抬眼朝着大堂的扫去。
只一眼,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那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身姿妙曼,头上只斜插了根白玉簪,青丝垂肩,穿了件淡青色纱衣,下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微低着头,雪白的一张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是发现了王得福的视线,她抬起头来,一双清冷的眼睛瞧得王得福浑身一冷,登时回神了。
“哟,客官,你们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呐?”一个人影忽然一闪,又把王得福吓得心口一颤。
王得福定了定神,就看见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对着自己笑,年纪不大,约莫13-14岁,身量未足,穿了身黑衣,越发显得身材单薄。但是他的脸却圆的很,肉肉的脸颊还有未褪尽的婴儿肥,他甚至还有两个酒窝,越发显得讨喜。
王得福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商队的人数,然后说道:“我们要8间通铺房,再给我们来些炊饼和酱肉。”
“不要酒吗?”小二笑嘻嘻的提醒道,“我们有新酿的好烧刀子,雪天里喝可过瘾了!”
王得福一听,不由得也有些心动起来,这样冷的天,可不得来点烈酒暖暖身么,心里这么想着,口里就不由得顺嘴应道:“行,那就来两斤烧刀子,我们还有马,不知道马厩在哪里?”
因刚才进门的时候,他没有瞧见马厩,所以这会儿马还在外头让人帮忙牵着。
小二一听,了然的点点头:“是了,我们的马厩在后头,新来的客官都不知道呢,那我就叫人帮你们把马牵过去吧。”
说话间小二就转身冲着大堂喊道:“青衣姐,外面有好些马匹还没有送到马厩去,麻烦你去带个路。”
王得福正觉得有些纳闷,就瞧见方才自己挪不开眼的小娘子走了过来。
青衣刚走了两步,就觉着自己的右手被人给拉住了。
“哎哟,这小手儿滑的,黑三郎你也忒不怜香惜玉,怎么就忍心让青衣小娘子到冰天雪地里去牵马!”
青衣皱了皱眉,转头冷冷瞧了眼对自己动手动脚的青年男子,虽不情愿却也没有挣扎。
这会儿占自己便宜的男人名叫熊大,别看他一副玉面模样,心肠却毒的很,上回有个小娘子也被摸了手,一个不乐意扇了他一个耳光,结果他还是笑嘻嘻的,脸色不变直接拧断了人家小娘子的脖子,末了还剥了她的皮做了盏美人灯,说是算折了一名店员的补偿。
这不,那盏灯还在头顶上点着呢,青衣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怕得慌,连腿都要软了,只能绷紧脸死撑着。
罢了,他是这里的老客,素来爱油嘴滑舌的占年轻女子的便宜,青衣知晓自己没什么力量反抗,只得咬牙忍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摸手,就当是被狗舔了一口,大不了回头多洗几回手。
“不如这样吧,你陪我喝杯酒,我就让我的仆从去替你牵马。”熊大摸着青衣温暖柔滑的小手舍不得撒手,见青衣冷脸没什么情绪,就又故意刁难起来。
这个小娘子自己盯了好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上手,这会儿趁着胡姬不在,还不得抓紧机会多调戏会儿才怪呢!
青衣闻言脸更是白了两分,她抿了抿唇,还是冷冷道:“我不会喝酒。”
“酒这东西,多喝两口就会了。”熊大兴奋起来,气也粗了脸也红了,抓住青衣的手越发用力,恨不得这会儿就直接把她揉到怀里一逞□□。
这可是上好的阴女啊!熊大心头发痒,心里将青衣翻来覆去的揉搓了几回,这会儿越想越激动,登时绷不住形象,嘴角流出口水来。
周边的客人却依旧自顾自的谈天吃饭,仿佛没有看见青衣惨白的脸色和满脸狰狞的熊大。
青衣真是恨不得将那杯酒直接泼到熊大面上去,却又有些下不去手,这会儿护身符胡姬不在,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瞧着熊大眼睛发红的朝着自己凑过来,心里在忍耐和爆发之间不断挣扎。
“嘭——”
酒杯被一只粗大的手重重拍回桌面,四周猛的安静下来,都朝着青衣他们所在的位置望了过来。
青衣露出点吃惊的模样望着王得福。
王得福只觉得这杯酒下去犹如炭火从喉咙一直烧到心口,心想这么烈一杯酒,小娘子喝下去还不得倒了,于是瞪着一双眼睛狠狠盯着熊大道:“酒我替这位小娘子喝了,这位兄弟也别为难人家小娘子,快快松手才是正理。”
熊大偏头将王得福从头扫到脚,又变回了玉面公子的斯文模样,然后微微一笑,松开了拉住青衣的手:“青衣你瞧,眼光好的不只是我呢,这位兄弟也看上你了呢。可惜——”
王得福只觉得眼前这个玉面公子有些诡异,方才他失态的时候,自己隐约看见对方面上有些黑色的阴影,这会儿熊大微笑的望着自己,他细细一瞧,却见他面白如玉,连颗痣也无,心底暗道,果然富贵人里败类多,方才他一脸淫*欲的模样倒真真像个妖怪,让人心底瘆的慌。
“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熊大捏着方才被王得福喝空的酒杯瞧了瞧,貌似无意的说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互通个姓名,来后见面也好称呼。”
青衣见王得福张口就要回答对方,当下也顾不得自己害怕,直接拉了拉对方的胳膊急道:“还不快跟我去马厩,再晚些没有空位,你这些马匹只能留在外头,到时候被豺狼虎豹什么的叼走可别怨我们。”
青衣说的是实话,这一带什么都少,就是野兽多,有时候客人实在多了,没处安置牲口的时候,第二天就只能见着牲口的骨架子了。
王得福见商队的其他人已经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找自己,也晓得外头冷的慌,他们有些等不住了,就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道:“那就辛苦小娘子带路了!”
青衣略点点头,快步在前头带路。其他客人盯着王得福看了许久,王得福还倒是自己这番英雄救美出了风头,此时被众人看着,只觉得心底有些飘飘然,又瞅了瞅前面窈窕的身影,越发浮想联翩起来:不晓得这位小娘子是否有相好的,没有的话自己也很是愿意带她一起走,到时候养在屋子里,什么都听她的。
青衣不知王得福想了些什么,快步掀了毛毡帘子出了门。
外头冰天雪地的,一串深深地脚印由远及近蜿蜒而来,青衣倒吸了口冷气,瞧着少说也有三、四十人慢慢朝这里走来。
她略低头想了想,转身拉住跟出来的王得福往外走了几步,又仔细瞧了瞧没有其他人跟上,就小声跟王得福说道:“我们房间有限,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你们要不再往前走走,我知道不远的地方有个大客栈,够你们住下的。”
“没事,我们可以挤挤,本来走商就不那么讲究,有个屋檐有张床就够了,况且天又冷,再走下去怕有些人顶不住。”王得福却没有在意,心里估摸着一间房住6个人应该住得下,又见青衣拧了双秀眉,面露忧色,不由心底一热,只觉得这个小娘子人又美心又善,越发觉得对方好的不得了,登时望着青衣就傻笑起来,憨气十足。
青衣却想再继续劝,不料一眼瞧见黑三郎探出个脑袋对着自己笑吟吟,立即闭嘴不再说话,径直往客栈后方走去。
王得福摸了摸头,就招呼自己人牵着马跟在后面。
客栈后头有个颇为齐整的马厩,青衣指了指马厩道:“那里就是了。”
王得福推开门就看见里面是两排格子间,马牛猪都有,分门别类的关在不同的栏门里。
那些牲口见有人进来,先是抽了抽鼻子,接着都凶猛的撞起了栏门,吓了王得福等人一跳。
“叫什么叫,他奶奶的,再叫就宰了你们!”跟在后面的许三顿时冒起火来,劈手就用马鞭抽了最近的一头牲口一顿。
挨打的那头猪惨叫了几声,立马缩在角落里不再动弹,只是王得福瞧着那头猪盯着他们的眼神,怎么想怎么别扭。他心里有些膈应,就连忙拉住许三的手劝道:“和牲口较什么真,快快把马安置好,咱们也好进去喝口烧刀子暖暖身子。”
其他牲口见同伴挨了打,也晓得再闹也要遭殃,纷纷安分了。
王得福压下心底的诡异感跟着其他人将所有马都赶进来系好缰绳,又给它们在马槽里放满了干草,才离开马厩。
“这个马厩看起来倒不大,没想到也装得下这么多马。”一个人笑着说了句,其他人倒是不以为意的笑笑。
王得福见青衣冷着张脸在那里站着,连忙颠颠的赶上来殷勤道:“辛苦小娘子等着我们。”
“走吧。”青衣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径直走开了。
她这会儿已经确定,这些人,恐怕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