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明溯带着乐进、无名二人来到了霍山大峪沟。这里群山环绕,一水中流,万壑争流,峰峦环聚,林木阴掩,山道间幽静一片,偶尔能够听到几声鸟鸣。
转了几道山路之后,便是青龙山了,三人来到一座寺庙前面。明溯抬头望去,但见面前这庙三道大门迎道而开,迎面“慈云寺”三个鎏金大字人立其上,背后两座山峰合体而立,突兀而显,似若蟠龙,荫庇寺院。走至近前,透过大门,可见里面殿堂栉比、金碧辉煌,院中一座合抱的香炉熏得周身漆黑,依稀能够看出当年香客如云、纷至沓来的繁华景象。
如此六根清净之宝地竟然成了贼人的巢穴,明溯心中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示意身后二人将背上的瓜果取下,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自己三步一拜地往前行去。
甚是奇怪的是,三人到了那大雄宝殿面前时,仍未发现贼人身影,明溯一边装作好奇地欣赏着两边的钟楼、鼓楼、过厅,一边趁机偷偷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这个寺院占地极广,约莫三四十亩方圆,几棵罗汉松树荫之中,隐约能够看到数十间黄墙青瓦的僧房。此时,那些僧房门户尽皆紧闭,旁边一扇小门半掩,门外别有洞天,隐约间能够望见后面的山峰。明溯回头望了一下,门外只有一条又窄又陡的山道,正是自己三人来时通过的那条幽静的小路,看来如若选择从后山攻击,便要先行从山涧之间探出一条新路来了。
三人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慢慢地将手中瓜果供奉在那香炉前面,取了一把细香,打了个火折子点了起来,遥遥向着殿中神像一拱,便插在了炉中。上完香之后,三人依照来之前的商议,进那主殿逐一瞻仰了一番,院中还是无人出来照应。
无名逐渐不耐烦了起来,张口便欲叫唤,明溯却是止住了他,想了一番后,从腰间掏出几块钱银,拿在手上,慢慢地往那罗汉松后行去。三人才走到僧房前面,突然一扇门响了一下,转头看时,却见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从里面走了进来,见了三人,不禁一愣,便大声喝道:“你等何人,竟敢闯我青……寺庙。”
“闻听此地有一名刹,我等前来敬香,为何不能进来?”明溯晒然一笑,一手持银,一手轻轻地摇动手中的羽扇,反问道:“倒是你,蓄发留须,鬼鬼祟祟地藏在这僧房之中,到底是何来路?”
“敬香……”那汉子狐疑地围着转了几圈,见三人遍身绫罗绸缎,显然非富即贵,便回头望了一下前院,依稀可见有香烟萦绕,心中大定,遂言道:“我,小僧乃是本寺俗家弟子,你等敬香已罢,可以下山去了。”
“不知本寺住持可在?”明溯却是不肯挪动脚步,径将那眼神溜溜直往僧房左右望去。
“不在。”那汉子有点忿怒,看了看乐进腰间的长刀和粗壮的手臂,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劝道:“本寺住持前些日子已出山云游去了,多日未归,施主可先行离去,择日再来。”
二人对话之间,明溯已经把四周打量了个清楚,院中除了这汉子,其他哪里还有其他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面前汉子胡扯着,明溯一边心中琢磨着,是不是先将此人拿下,绑回去好好盘问一下这伙贼人的底细。正想动手之间,无名却是突然上前禀道:“少主,小的内急。”明溯不知究里,便顺着话头让那无名自寻了地方解决。
无名左右看了几眼,没发现茅房的痕迹,便很急促地往那小门外行去,那汉子本欲阻拦,但见无名只是个娃儿,也便没有吭声。半响之后,无名施施然从外面行了进来,到了近前,背着那汉子打了个眼色,口中却大声地言道:“少主,既然那住持不在,那我等还是先走吧。出来时,老爷可是吩咐过了,这香火钱银不能随便给了旁人,以免污了净地,触恼了菩萨。”
一听有钱银,那汉子的眼神倏然一亮,上前拦住三人,言道:“虽然住持不在,但是本寺教导俗家弟子的师父却在,施主可以将钱银留了下来,小僧定代为转交。”
“你转交?”明溯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汉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抬手掂了几下钱银,抬头看天不语。旁边无名上前言道:“我家小主何等身份,这钱银怎可交与闲人转交。”
那汉子大怒,本待上前强抢,旁边那乐进已经将手柱住腰间长刀,眼神凌厉地瞪了过去。见状,那汉子也不欲吃了眼前之亏,连忙弯下了腰,讪讪地笑道:“有贵客上门,若是不奉上一杯香茶,岂不显得小寺无礼,诸位施主且随小僧前去云房小坐片刻,想必那师父也应该回来了。”
明溯歪着头看了一下无名,见其微微颔首,便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将那扇子一指汉子,言道:“如此,你且前面带路吧。”言语之间,甚为傲慢无礼。
那汉子却是毫不生气,笑吟吟地在前面领了三人往右侧云房而去,到了门口,让了明溯等进去,自己往那厨房而去。那汉子还没走出几步,后面明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这山野之地,除了些枯枝草叶,哪里还有什么好茶。你且随之去接点山泉水回来吧。”无名应声便也出了门。
那汉子本欲下点迷药放倒三人,闻言大惊,忙回身言道:“小寺用水便是那后山泉中挑来,不敢劳烦施主。”
“可新鲜?”
“今日晨间方才更换,新鲜得很。”
“如此甚好,你便去吧。”
那汉子大喜,应了一声,赶紧往那厨房方向而去。待其走远,无名紧忙上前低声禀道:“后门无人,但那山峰之上,隐约可见有刀光闪烁,想必定然放了暗岗探望。”
“这帮贼人倒是猴精猴精的,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明溯叹了口气,打消了原先抓舌头的想法。
“那汉子鬼头鬼脑的,估摸着茶水定有问题。”乐进谨慎地提醒了一下。
“这个我已经猜到了,且看他准备如何诓骗我等。”明溯却是老神道道,一点也不在意。
不一会,那汉子端着三碗滚沸的茶水上来了,果然如明溯所料,除了些枯枝碎屑,哪里还有什么好茶。明溯接过大碗,轻轻地吹了一口,嫌恶地言道:“好好的山泉水,偏要弄些下等之物污损了。”一边说一边用怀中掏了块蜀锦出来蘸了茶水去擦那靴边。擦完了也不收起来,就那么随手往地上一扔。
这一块小方蜀锦,寻常人家半年开度节俭下来也不定能够买上几块,可明溯却是擦了一下靴帮,便随手丢弃不要。那汉子见明溯如此大派,心中更加认定此人是个大大的肥羊,可惜此时其余贼人皆已下山做那无本钱的买卖去了,院中只有自己一人,看那随从粗壮有力,估摸着自己一人铁定吃不下来这笔买卖,心中更是焦急,便凑了上前言道:“要不小僧再去重换一碗上来。”
“算了,等住持回来了我等再来吧。”明溯斜斜地瞥了一眼那汉子,无趣地言道:“你这僧人六根未净,与你多言也自跌了我的身价。”无名在旁边也是应和不已。
三人出了山门,那汉子牙恨得痒痒的,却还是堆了一脸的谄笑,连声问明溯等人何时再来。明溯毫不理会,摇着羽扇一路看着风景优哉游哉就这么下山去了,乐进紧随其后,那无名却是鬼灵地扯过那汉子,言道:“如若你将那佛相案前珠子送我一串,我便劝说少主再来礼佛敬香。”
那汉子自无不允,忙回身去寻了串珠子,讨好地送到无名手中。无名一边把玩那串珠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言道:“我家少主此去延津县中采购丝绸,三日后将回返经过左近,届时我定尽力劝说,但上不上来,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那汉子一听丝绸便眼神亮了,忙拉住无名说了一通好话。不一会儿,无名便把那粮食数量、押运人数、具体路径全部被那汉子套了过去。眼见明溯渐行渐远,无名一副焦急的样子,甩脱了那汉子,远远地望着身影奔了过去,留下那汉子在原地盘算不已。
那边明溯三人下了山,大张旗鼓地往那延津行去,中间几次经过市集,专挑那精致之物采购了数件,小半日时间,沿途商家均知道有个出手阔绰的纨绔少年经过。
这边大群贼人返回寺庙,闻听错失了一只肥羊之后,纷纷懊丧不已,正骂骂咧咧间,那留下看家的汉子又将从无名口中套得的消息说了出来,众人顿时欣喜若狂,大小头领好生一番商议,定下了其中最适合伏击的一个山谷。
还是那个持锤的头领慎重,定下方案之后,又派了七八拨探子往山下访了一番。这一访,自然明溯一行的行径全部落到了众人耳中。山上贼人更是坚定了肥羊的概念,一个个磨掌霍霍,恨不能立即杀下山去,将那纨绔少年洗劫一空,再拉了上来绑作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