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乌里行如愿接任了这一支乌恒部落的首领。
乌延已经被砸得体无完肤的尸体亦是在后山小径半腰的位置被搜了出来。然而,现场除了乌延的尸体,以及两匹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驽马之外,便再也寻不到其他踪迹――早在巨石滚落的时候,乌麻就已经发觉不对,紧忙跳马一旁,滚落逃生去了。
若是乌延地下有灵,绝对会对乌麻恨之入骨,若不是那乌麻将其捆牢在马背上,说不定还能避开轰然砸了下来的巨石,逃得一条性命。
只要能确认乌延已经死去,乌里行心中便舒了口气。至于乌麻,逃就逃了呗。
当晚,整座山寨热火朝天的时候,一行人马打着火把悄悄地离开了徐无山,星夜兼程往那右北平方向而去。
“侯爷,既然那反贼乌延已经授首,为甚么吾等不能再住一晚,明天早晨再走呢?”商璩坐在明溯旁边,不解地问道。
出来的时候,田畴顺便将那马场中的一驾马车给拐了出来。也不知道这车是乌延从甚么人手中劫了下来,里面的装饰极具中原风格,镂空的窗棂,描金的灯笼,包银的扶手,厚厚铺上的地毯,无一不深深地透着一种极度的奢华。
这驾马车二马齐驱,里面甚为宽敞,除了明悟、商璩、田畴三人,甚至连那侍候的慕容姐妹都有着一片足以仰卧休息的地方。
明溯闭着眼睛,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慕容秀的小手在自己肩头轻轻的揉捏,一边心不在焉地言道:“商大人可知胡人习俗?”
商璩顿时大为疑惑:“这与胡人习俗有何关系?”
明溯笑着摇了摇头,却是随手指了一下田畴。见主公吩咐,田畴便开口解释道:“虽然胡人早已迁入辽西一片数百年,然其部落组成情况却没有得到改变。对于乌麻那些护卫而言,乌延就是他们须要誓死捍卫的对象,如今乌延死了,对于这些乌延遗留下来的私有财产而言,最好的结果自然追随主人而去。”
这个情况,长期居住边塞的商璩自然十分清楚。那些胡人族中地位并不相等,乌延作为部落的首领,拥有着大量的奴隶,为他养马放羊。对于这些奴隶,奴隶主拥有无上的权力,可以生杀予夺,随意买卖和杀害。毫无疑问,在这种体制之下,世代相袭的奴隶往往都是最忠诚的护卫,因为他们无法对主人的命令产生违抗的想法,不管是反抗,还是潜逃,对于一个奴隶而言,最终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字。
作为为部落首领养马的奴隶后代的乌麻当然也是个奴隶,被乌里行当场刺死在现场的那个护卫也是奴隶。奴隶制的最大特征就是殉葬,如果首领战死了,这些护卫逃走了的话,除了他们被抓到以后要被处死外,他们的家人也全部都会被处死。所以,他们最好的结果便是为自己的主人徇死。
先前在山上,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乌里行又早有预谋,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内圈,等冷静下来,这些护卫发现他们的结局除了死意外,其他无路可走之时,当然会铤而走险,选择为主人复仇。
作为部落新任的首领,乌里行可以不考虑这个结果,因为这些奴隶无论主人是否死亡,都改变不了整个部落中主仆的关系。然而,明溯却是一个外人,只要有一个人心中泛起了心思,那么明溯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毕竟那里还是胡人的地盘。
见商璩默默点头,田畴便提示了一声:“不知商兄可曾发现一个情况……宴席之中,那乌里行安排在我们身边的服侍的大多还是原先乌延的护卫。”
这一言顿时惊醒了梦中人,商璩面色剧变,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响,方才恨恨地言了一句:“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也难怪他有如此反应,先前在山上三天,周边监视的胡人大多都混了个面熟,此时回想起来,顿时觉得背上汗漉漉的。若不是明溯等人警觉,当时随便哪个护卫突然发难,自己等人仓促之间,恐怕也来不及反应了。
田畴回头与明溯相视一笑。这一次最大的变数就是多了个外人,若要避开商璩的视线行事,恐怕甚么都做不成了,但是,在中间玩点小花样还是无妨的。其实,那些护卫先前就是监视自己的人不错,可却全部都是忠于乌里行的那一批,不过商璩不明白其中究竟而已。
不知不觉,众人已经行出去足足四五十里,眼看已经望不见徐无山主峰了,突然车厢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随即,蹄声便纷纷地散乱了起来。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惯性一下子将车中五人狠狠地往前摔了出去,正待明溯欲要出去之时,外面掌车的庞德已经低声闷喝道:“主公小心!”
“发生甚么事情了?”明溯纳闷地揉了揉额头。
“不清楚,已经有人去前面探看了。”庞德只是忠心地护卫在车厢外面,至于那探路传讯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去做。
周边一片寂静,不一会儿,一名军侯匆匆赶了回来,大声禀报道:“主公,前面路上都是伐倒的杂木,堆积在一起,拦住了去路。”
“传令过去,搬开树木……”明溯才吩咐了一半,突然面色一变,随手一把就将正好奇地探头望着外面的慕容秀给按了下去,大喝道:“有埋伏!”
话音未落,道旁茂密的林木深处便传来了一阵急剧的弓弦响声。随着风声呼啸,一片黑压压的羽箭瞬然飞了过来,其中一支铁箭更是迅若闪电一般钉在了车厢上面。庞德来不及多想,长鞭一抽,那两匹马儿顿时长嘶了一声,八蹄纷飞,发疯似的往前冲了出去。
也幸好庞德反应及时,在那箭矢落下来之前赶紧逃离了那一片区域,不过后面还愣在原地的诸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一路颠簸之中,车厢中几人只听到后面哀嚎声不断,不一会儿,声音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了。
按照明溯行军的习惯,前面足足有着百人开路,当马车踉踉跄跄冲过这一段时,已经依稀能够看到前面的百人队已经在奋力搬开着那些杂树。显然,那些偷袭的人主要目标还是马车,这边一时半会还比较安全。
见马车冲了过来,一名军侯紧忙过来禀报道:“主公,这些树木上面都有新斫的痕迹……”
“赶紧搬!”明溯一个箭步,就从车厢里火急火燎地冲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言道:“你们先走,我回去看看。”话才说完,田畴却是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襟,苦苦劝道:“主公不可轻涉险地。”
“子泰休要拦我,后面还有数百弟兄呢。”明溯目呲欲裂,厉声喝道。
连续被明溯在地上拖行了足足十余步,田畴就是死活不肯放手,口中犹自高喊道:“主公冷静!”
“弟兄们身处险地……老子还冷静个屁!”明溯见实在无法挣脱田畴,便将长刀拔了出来,抵住田畴的下颌道:“再耽搁,老子便宰了你……”
庞德与商璩二人此时亦是反应了过来,见场中情况危急,便也扑了上来各自抱住了明溯一条胳膊,田畴这才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是后退几步,拜倒在地泣言道:“主公实在要去,就让畴以身相待吧。”说完,连连顿首三次,便起身牵过一匹战马,一路疾驰而去。
“子泰……”明溯顿时泪盈满眶,咣当一脚踹在庞德身上,声泪俱下地喊道。
庞德却是熬住疼痛,死活不肯松手,哀声央求道:“哪怕属下全部死光,只要有主公在,定然能为属下报仇……可是,主公你千万不能去啊。”
明溯泪眼婆娑地回望着来时的方向,暗自心道:这几个属下,一个比一个演艺高超,再这样培养下去,恐怕连个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边我都碰不上了。
“侯爷,夜色昏暗,情况不明,还是暂避锋芒吧。”商璩却是不知道明溯心中在想甚么,此时听着远处依稀传来的兵器碰撞声越来越近,亦是紧张地劝言道。
这半夜,田畴注定会是那个最忙的人。当领队的十余名军侯带着百余杂胡后代从山洼之中悄悄摸了出来之时,整个惊天计划便真正的展开了,那时,山寨之中正在樽筹交错,欢声笑语。
当然了,那些精心挑选出来的杂胡后代还真的要感激他们的爹妈,若不是相貌生得清秀,已经与传统的胡人区别甚大,乌里行也不会将这么一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交给他们。
田畴赶回去时,那些手中只剩下弓箭的胡人早已被断后的士卒给清剿得一个不剩。恐怕那些胡人临死之前都没有能够想通,为甚么新任首领会派他们出去射上几浪去掉箭头的箭矢。
当百余个手持光秃秃箭杆的胡人遇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其结果可想而知。
狠狠地在一具早已换上自己的衣物的胡人面上连续斫了十余刀后,田畴这才放心地带着三百名属下潜入了黑幕之中。余下的六百人在一名军侯的指挥之下,将那百余具死伤各异的尸身搬上了马背,默默地往着出山方向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