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环球时报》活着《中国新闻周刊》之类的杂志还在出版,那么近期的封面话题一定是非常醒目的“服从”两个字。
谢坤低下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
他以前就有把重要事情记下来的习惯,现在也没有改变。谢坤觉得这样做有助于改变自己的情绪,不用喝那么多酒,也不会被颓丧悲伤的情绪长时间控制。“男人不哭”就是一句他吗的废话。哭泣有助于人类思维和情绪的改善,负面心理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看着笔记本上那一个个团队战死者的名字,谢坤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阴郁。密密麻麻的名字在笔记本上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纸面,到了后来,死人实在太多,根本记不住,谢坤只能简化程序,将他们变成一个冷漠无比,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
还有另外一件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
每个人,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天。
谢坤走到床边坐下,来自床架的熟悉支撑力沿着皮肤传递到肌肉,然后进入了大脑。“吱吱嘎嘎”的声音是那么令人心安,释放出让人忍不住想要躺下去的冲动。谢坤在床边默默坐了几秒钟,弯下腰,从床下拉出一个旧纸箱。
纸箱很小,里面摆着几样简单的东西。
有小孩子喜欢的毛绒玩具:一个红颜色的天线宝宝,一个嘴巴扁扁的黄鸭1子,一个肥头大耳呆头呆脑的胖企鹅。
谢坤曾经与妻子商量过想要一个孩子,他早早做好了准备,在城市废墟里收集各种玩具,以及合适的婴儿用品。现在,全都用不上了。
内衣是属于亡妻的私人用品。谢坤拿起洗了很多次,表面有些泛黄的胸罩,贴在脸上慢慢摩挲着。他不是恋物癖,也没有变态的爱好。谢坤只是喜欢残留在上面的香皂味――――亡妻不喜欢用洗衣液,一直改不掉用香皂洗衣服的习惯。
淡蓝色衬衫是结婚那年妻子买给自己的礼物。她很喜欢谢坤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觉得那样才像个文化人。这件衬衫谢坤穿的机会不多,只有遇到节日,或者大家都很高兴的时候才会穿出来。
所有这些东西都是纪念品。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谢坤仍然将它们保留下来。
信教的人会造访庙宇,在教堂里做弥撒,在清真寺里做礼拜,还有更虔诚的信徒从居住地开始,一步一次跪拜,弄得遍体鳞伤,只为了前往心目中的圣地,得到佛祖的保佑……所有这一切都是源于信仰。神灵其实就居住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只是每个人对信仰的理解各不相同。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渎神者。他们只是没有亲眼看见神迹发生,也就失去了自我约束的能力。
在这里,看着这些具有意义的纪念品,谢坤觉得心灵正在承受来自灵魂的洗涤。
这里是他的神殿,是寄托所有往昔回忆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谢坤才能感觉到平静祥和,还有内心深处说不出的稳定。
西安城的生存条件正在受到极其严重的威胁。
在最近的半个月里,“怒雷”团队遭到了多次袭击。那是来自周边城市听命于凶尸的人类附从军。凶尸的数量其实并不多,但是它们控制了比自己族群数量多达百倍以上的人类。谢坤实在无法理解那些附从军的想法――――那些人作战的时候很勇敢,无论战斗技巧还是经验,都算得上是合格的老兵。
他们为什么不能反戈一击,干掉骑在头顶的凶尸,偏偏要把枪口对准同族的人类?
谢坤一直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西安城的秩序也在重建,可是建设速度远远不及周边那些被凶尸控制的城市。缺乏的资源太多了,尤其是粮食。尽管谢坤连续数次增加郊外农场的人员数量,然而无论耕种面积还是预期收获数量,都无法令人满意。
何超带人在各个农场进行调查,很快摸清了其中原因。
很多人出工不出力,吃大锅饭的思想一直延续到了这个时代。大家都是同族,自然不可能像凶尸对付奴隶那样,用暴力手段强行命令工作。尽管新建农场拥有机械,耕地面积却寥寥无几。很多人对谢坤的命令根本不当回事,甚至毫不畏惧的放言:老子就是不干,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老子离开这个鬼地方。反正现在外面很安全,那些怪物就算吃人也吃不到老子头上……
“笃笃笃!”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谢坤听出了何超的脚步,他收起摆在床上的各种纪念物,把它们装进纸箱,塞进床底。站起来,穿过客厅,拉开房门。
何超站在外面,肩膀上背着突击步枪,关切地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这是他与谢坤的约定――――预计出发时间定在十点钟。如果谢坤到时候还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何超就过来敲门。
谢坤眼睛里已经看不到迷惑。他变得非常坚定,甚至带有几分凶狠:“没事!都准备好了吗?”
何超淡淡地笑了:“我们都在等你,随时可以出发。”
谢坤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几辆越野车。它们经过改装,外面焊接了钢板用于防弹,被拆开的车顶架上了重机枪。还有几辆装甲卡车也是差不多的改装步骤。但是它们的车体更大,可以容纳更多人,战斗力也更强。
“走吧!”
他拍了拍何超的肩膀,冰冷的话语中充满了杀意:“既然那些家伙不肯老老实实听话,就用我们的方式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规矩。”
……
三号农场位于西安东郊,距离城市也就是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怒雷”团队占据这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公路上的各种障碍都被清除,畅通无阻的车队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狂飙突进,在阴冷的空气中扬起无数灰尘。
农场大门口设置了两个沙垒,四名守卫者从工事里探出头来,满面惊讶看着从远处公路上疯狂驶来的车队。他们不约而同拿起枪,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越野车。尽管隔着数百米远,谢坤仍然有种被瞄准孔套牢,随时可能被狙击的危险预兆。
他毫不客气的从越野车后座上站起,双手控制着架在车内的高射机枪,将平放的枪口对准农场大门,利用变异细胞发散的意志,瞄准了那些妄图抵抗的人。
“通通通通!”
炸雷般的枪声骤然响起,在寒冷空旷的环境中急剧扩散。工事里的守卫者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动能巨大的子弹将他们身体炸开,从胸口、腰部和脖颈,将一个个完整的人体撕裂。
车队丝毫没有减速。宽大厚重的橡胶轮胎从黏糊糊的血肉上碾过,将滚到公路中间的死者头颅压得粉碎。短暂颠簸对车内乘客毫无影响,甚至激起了他们更加强烈的战斗欲望。
进入农场,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守卫者。
他们都是农场里的工人。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想干什么?”
很多人都在问着相同的问题,无论尖叫还是呐喊,得到的回复都是子弹。从第一个被杀者开始,地面上接二连三躺满了尸体,房子里跑出更多的人,有男有女,有徒手者也有武装人员。车队开始在农场内部分散开来,司机负责驾驶,灵活地绕着圈,车内的战士负责射击,重机枪从不同方向形成交叉火力,对所有能看见的目标倾泻死亡。
每个人都牢记着出发前谢坤冷酷到极点的交代。
“冲进去以后,十分钟内不要任何俘虏。就算他们跪在地上求饶,也绝对不要受降。该杀就杀,就算把所有人杀光也行。”
“控制仓库和油库,还有那些机械。它们很重要。我们可以找到更多的工人,却没办法凭空变出燃油和粮食。”
“他们背叛了我们,他们该死!必须死!”
血腥机械的杀戮彻底摧毁了反抗者的信念支柱。尽管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还是不断有求降者被杀。谢坤无意制止其他人的疯狂。他很清楚,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团队跟随者,是跟着自己和首领刘天明一直走到最后的团队核心。战斗力永远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拥有,那是无数次杀戮,用无数条人命换来的经验。
我是感染体,还有我们尚在沉睡中,不知道具体在什么位置的头儿。
我们,就是跟随者信仰的标杆。
跪在地上的投降人员逐渐增加。等到枪声彻底平息下来,求降人员已经多达数百。他们黑压压在地上跪成一片,被卡车上下来的武装跟随者用枪指着头,吼叫咆哮着聚集在一起。以灰色的建筑为底墙,五辆装甲卡车形成一个半圆,把所有围在其中,用重机枪瞄准。
这个警戒圈是如此严密,外围还有同样数量的越野车在不断游走。想要逃跑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不断有人偷偷抬起头来,用充满仇恨与愤怒的目光看着谢坤,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何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