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乔洵的印象中,箫仲航是个严肃的长辈,也是令人敬仰的商界前辈,忽然有一天,他换了一种身份,坐到自己面前,要跟她谈他儿子的过去,这让乔洵不得不正色聆听。
当然,也有她自己本身的问题。对箫晋墨,哪怕是再怎样纠结,她也始终没办法做到漠不关心。因为是他的过去,因为是他父亲的讲述,让她意识到,这里边的内容,定然是她不能错过的。
箫仲航也没兜弯子,开口的第一句话,直接就问乔洵:“贺敏茵你知道吧?”
乔洵点头。
虽然昨天才从箫晋墨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但从昨夜到现在,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存在在自己的脑海里,让她彻夜不得安宁。
乔洵不是小心眼到容不得自己喜欢的男人有任何的过去,可是,当这个过去成为他心中抹不去的伤痛,那又另当别论。
谁都不愿意整个人生都活在另外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下,可乔洵自己也很清楚,她对箫晋墨,也不可能做到潇洒的说放就放。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她独自坐在病床上发呆,都是在为自己寻找可以原谅箫晋墨并跟他一起走下去的理由,然而,想来想去,所有的理由都抵不过一个爱字。
她知道他一直都没有离去,昨夜自他离开病房后,她就一直盯着门口,未曾看见过他的身影远去。她知道他想呆在自己身边,可她不想主动喊他,然而,到最后还是免不了心疼他在这样初冬的半夜里,长时间的坐在风口处的廊道上。
于是,她假装睡下,她其实听到了阿姨出去喊他的动静,也知道他守在自己床前一整宿。她只是不想面对,所以,始终都未转过身,也未曾睁眼看他。
“他的心理疾病,始于十年前贺敏茵被肢解的那个晚上。那个英姿飒爽,明艳靓丽,被贺家老太爷视作骄傲的长孙女,她的惨死,至今是他们那个军营圈里避讳的话题。”
乔洵的飘飞思绪,被箫仲航略显沧桑的话音给唤了回来,她的心脏被震的猛烈跳动,有几分不确定迟疑:“……肢……解?鼷”
“对,活生生的被肢解,连同她的心肝脾肺肾眼角膜那些,但凡身体上所有能够利用的器官,都被那伙人一并挖了下来,装进了冷冻箱里被运走,留下的皮骨全部被分解。据闻,那帮团伙幕后势力很大,运走的那些器官,都是挽救他们内部,那些或生病或为了他们头目出生入死受了重伤的部下的生命。”
“可怜那个姑娘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惨绝人寰的被断送。这整个过程,晋墨都看在眼里,贺敏茵身上下了多少刀,就有多少刀割破他的心,可是他却不能声张,一旦他声张,不单单会死更多的同伴,还会连带着组织的巨大损失。”
“从事他们那个职业的人,组织的命令大过天,出任务时都是签过生死状的,为了成功,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想想,以这种方式离去的贺敏茵,对晋墨的打击有多大?即便贺敏茵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跟他没有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足够让人永世难忘。”
“最初的那一年,他的心理病比现在不知严重多少倍,清醒的时候是在各种可怖的幻想中,睡梦中也还逃脱不了白刀红心的噩梦纠缠,情况严重到曾经有一度他要去自杀,吓的他妈妈日夜不敢离开他的身边,哪怕他身边有很多人照顾,他妈妈还是不放心。说到底,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伙,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他现在的年龄段,或许,承受力会更好一些。”
“今天早上,他灰白了一张脸回家来请求我,说了很多他曾未在我面前袒露过的心底话,请求我,让我帮助他唤醒那段缺失的记忆。他说他想要重回当时的心境,这样才能在你面前,有站得住脚的底气,想要跟你证明,你之于现在的他来说,从来不是任何女人的替代品。”
“有些话其实不应该我来说,作为父亲,我关心我的孩子,但我的孩子已然成为我的骄傲,我不愿意过多的去干涉他的自由。可是话已说到如此,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再多说几句。”
“他跟贺敏茵怎样走到一起,我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依我的看法,与其说他是因为爱贺敏茵爱到无法忘记,倒不如说是贺敏茵的死让他无法解脱。你好好琢磨琢磨,这两个因,它们是有本质区别的。”
“为了你,他甚至不惜要重回过去走一趟,如果不是真心,又有谁有这个勇气?既然他愿意为你拼尽一切,是否证明,他是个值得你付出的男人?”
“当然,我跟他母亲都是不可能让他再重回过去的,那些日子,不单他难熬,他母亲操碎了心,就连我,想起来都还在惧怕。我今日跟你说这些,也不过是心疼你们两个孩子,觉得既然有感情,其实可以努力一回,这样,自己的人生也才能无憾。不管你最终决定如何,我们都会尊重,但是,今天的事,请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跟晋墨提起,关于那些他已然记不住的过去,不管我们用了什么方式,对他来说,忘掉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箫仲航的话说到此,顿了音,这个在商场中所向披靡的半百男人,提到自己的孩子,都还是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沧桑,他的每个神情,无一不在透露着当年那场劫对他们整个家庭的伤害。
末了,他微微叹息,起身:“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对那个无缘相见的孙儿,我很遗憾也很心痛。你是个好女孩,但愿我们箫家有这个福分。”
几句叮嘱,箫仲航离开病房。
从头到尾,他呆了还不够半个钟,可他带给乔洵的震撼,却是前所未有。
一条年轻且充满朝气的生命,被那样粗蛮且惨绝的了断,足以让千夫发指。箫仲航的描述,简短且精炼,没有过多惊悚的形容词,可她却在听的过程中,仿若在脑中生成了真实的画面。
还在搏动的心脏,血腥的各种器官,鲜活的生命在刀下被一点点分解,她只要想想,都觉得骇人听闻,毛骨悚然。
而二十一岁的箫晋墨,却是目睹了整个过程,且他还在这起事件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曾经,她只知道箫晋墨光鲜亮丽,只知道他女人无数,只知道他有财有势,却从不知道,在他风光无限的表象下,已然是一具千仓百孔的躯体。
他笑脸常挂,人畜无害,媒体对他从未有过多的正面报道,他不肯对她透露过去,却又自以为是的做着那些以为对她好的决定,让她在后来的大半段时间里都饱受情感的折磨,独自挣扎在泥沼之中不得出路。
为他,她开始喝酒买醉,她开始不停落泪,她开始彻夜难眠,她开始逃避人生,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想以相亲的方式结束自己单身的日子,也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因为那个孩子断送性命。
这其中孰是孰非,谁对谁错?
贺敏茵,对她来说,只是个名字,可对箫晋墨来说,却是前半生的魔咒。她没有经历过那样恐怖的人生,对箫晋墨,她即便能够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昨夜他的低低叙说,她虽然有听,却未走进其中,她更多的情绪,还沉湎于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苦,沉湎于对箫晋墨的怨怪。
跟那个孩子日日夜夜隔着肚皮的相处,她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也寄托着对箫晋墨那段无处安放的感情,可以说,那是她在跟箫晋墨之后,好好生活的全部希望,对那个孩子,她心疼……
可如今,她细细思虑,好似才能明白过来,昨夜的箫晋墨,是有多无助无奈且茫然,要不然,以他那样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男人,又岂会跑回家跟自己的父亲诉说心里话?
大约是真的毫无办法,大约是真的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一个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只有在最无助最无措的时候,才会想到自己的父母。
她也终是毫无疑问的相信,他打她,真的只是被当时的情绪所控制而并非他本意。
可是怎么办,本就混乱的自己,被箫仲航的这些话,给扰的更没有思绪。
她觉得,如果此时此刻,箫晋墨站在她的面前,再或者他像昨夜那样坐在外头的廊道上,哪怕她依然理不清自己的所思所想,她依然会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