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妄回到会馆时,会馆依旧沉浸在悲伤中。
“六师兄”柳言期期艾艾,不敢上前,唐山等人神色各异,莫名未知。
苏妄轻抚柳言的小脑瓜,安慰道:“没事了”
“哇”柳言放声大哭,扑进苏妄怀里,虽然相处才几日,但苏蔷薇给众人的感觉依旧十分亲近,如今却是天人相隔。
“六师弟,请节哀”唐山虽有悲伤,但更多的还是不知怎么面对苏妄。
苏妄轻轻点头道:“我累了,有事明天说吧,阿全,你跟我来。”
会馆众人面面相觑,把目光转到依旧在哭泣的小姑娘身上。
除了柳言之外,其他人阅历丰富,精神强韧,见过的死人不知多少,比之更凄惨得都有。再则,他们毕竟相处日短,不至于太难过,思考着却是苏妄的态度。这般人物坐镇会馆,他们是说不得,理不得,偏又不理不行,只好把注意打到小姑娘身上了。
人群后面,于文强悄然退出,转进后院。
房内,师徒正在对话。
“师傅,你该是有办法了吧”在苏全看来,自家的神秘师傅应该是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神仙一流,这点小事可为难不了他。再说,自家老师和老同学关系亲近,颇为可疑,他相信苏妄一定会想办法复活苏蔷薇的。
苏妄摇摇头道:“为师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本事,仙道缥缈,步履维艰,我离成仙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苏全失望中,又听苏妄说道:“不过方法毕竟是有的,你可别忘了,我们如今是在穿梭时间。”
话虽这么说,苏妄却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己方能想到的,对手想不到
苏全一点就透,马上知道了是什么办法,悲伤顿消,脸色一整道:“请师傅教授”
苏妄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我的徒儿,能一眼看透本质,唯有强大自我方为正途,否则岂不是要次次悲哀,夜夜哭啼。就算能穿梭时间,也改变不了过去。”
“是”苏全恭敬应道,等待着苏妄训导。
“你将门打开”
苏全没想来到,竟得了这个吩咐。
屋外,于文强脸色坚毅,目光执着;柳言神色扭捏,有些不好意思,不情愿。
“你们进来吧”
屋内,苏妄高坐堂首,苏全静立背后,气氛肃穆,说不出的压抑。
苏妄看了一眼柳言,小姑娘一惊一乍的,差点跳起来,苏妄只好转过头去,她又难过起来,苏妄顿时有些头疼了。
“这样的性子,可不容易教”他明白会馆的意思和请求,并不打算拒绝,就算是为这个时代保留一两个火种也好,留下传承,证明自己来过。
但让苏妄难过的是,人心的莫测和诡异。无论哪个时代的人,越是老成圆滑,就越是世故,心中充满功利计较,就算对自己人,也不自觉的计较得失,计算着投入和感情间的得失。
这也是红尘的可怕之处,也是修行人断情绝性的主要原因
但红尘的侵染是无法躲避的,苏妄更没锻炼出一颗玲珑剔透之心,他也畏惧红尘。但他知道,这里是他的契机所在,他必须在红尘中滚一滚。连他自己不也在计较得失,陷在红尘里吗
苏妄注视着于文强,于文强不闪不避,坦然面对,眼神复杂。
于文强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是他一直梦想的一天,他的心情既悲伤又兴奋,仿佛五味瓶般,酸甜苦辣咸俱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了。
“好,我收下你们俩了”苏全没有问他们,也没必要问,又道:“但我能教你们的,已经不足一月了。”
两人既开心又失望,知道自己不能奢望,恭敬的跪下奉礼。
“那我以后不能叫你六师兄了么”礼毕,小姑娘还在纠结着。
“为师随你怎么叫,只要你记在心里就好。”苏妄笑道,比之于文强,甚至苏全,他还是更喜欢柳言的,因为她的纯真,有更多的天性保留,成就也更大,除非俩人能有看破红尘的一天。
于文强有些羡慕,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攀比,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是谁杀了太太”
他也不清楚苏妄二人不清不楚的关系,但看得出苏蔷薇的心思,可要叫师娘还是叫不出来的,选择这个模糊的称呼。
苏妄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可以认为是洋人”
万神会的成员构造到底如何,苏妄也不清楚,因为他来得时间毕竟太短,但应该还是西方人种为主,甚至于小伍等人也只是消耗品。于是他给了这个同样模糊的回答。
苏妄出门了,带着三位徒弟进行了一场远足,目标,国内的五岳名山,和这个世界的最高峰,他要融合不同山脉的山势,补完神通的不足。直到二十天后,四人回到大都市,却看到了另一幕场景。
会馆被封了,淡色的大门上贴着两张白条,打了个大大的叉。
“师傅”三个徒弟请示。
“无妨”因为苏妄已经看到脸上抹着煤灰的金池,正往他们这里而来。
“跟我来”
金池低语一声,靠着路边行走,苏妄几人远远跟上,跟着拐进一条小胡同,看到了唐山等人。
“先生回来了”唐山穿着土旧的衣裳,虽然落魄,但精神昂扬,没并有被打击到。
“局势又有变化”苏妄虽是发问,语气却肯定。
“是的,洋人以国人擅杀和平人士为由,要求惩戒凶手,已在外滩集结了军舰,武力威胁。而会馆只是遭了池鱼之灾罢了”
这时,里屋又走出了一个男子,天生傲骨,丰俊坚毅,虽然一身灰布衣裳,却掩盖不了他超人的气质。
“我就是那个国人”男子安静的说。
“五师兄”柳言惊喜道。
男子正是苏妄一直不得见面的陈锟,原来他一直藏身在冯美程小姐家中。自古美女爱英雄,冯家势力庞大,巡捕房也不敢搜查,被他躲到现在。若非矛盾再次爆发,只怕他要醉死在温柔乡里了。
苏妄心中一惊,虽然他知道这各方谋划利益的结果,但也知道变故因他们所起,这回真的是蝴蝶效应了。除非还有变数出现,让历史回归原位。但苏妄想不出还有哪些变数,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变数
“这是我的因果,应该由我来完成”
苏妄忽然明白了这点,正是因果纠缠,束缚了自己的境界,使得本该水到渠成的突破,变得分外困难。若非事件爆发及时,等到他回归之后才恍然大悟,只怕悔之晚矣。
陈锟眼神复杂地看着苏妄,几日前联系上众位师兄弟时,他才知道自己惹得祸,竟然连累的会馆。好在有惊无险,要不然,他可就愧对死去的霍先生了。
对于苏妄的出手,他是很感激的,但对于苏妄的本事,他是将信将疑的。这出自他的傲气,他如何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般非人的手段。
“陈先生对我有看法”苏妄笑道。
“不敢”陈锟拱手道,眼中却有战意。
唐山快急哭了,“这什么时候了,师弟还分不清主次,要是惹恼了苏先生,可怎么办”
“今日我有事”苏妄这样说,陈锟有些失望,唐山放心了,但苏妄又道:“请大伙观个礼吧”
苏妄伸手一挥,屋子内的人都消失当场,再出现时,已经在外滩码头之上,凌空而立。而对面,正是洋人的军舰,狭长的船身,黑色的炮管,反射着钢铁的森寒,飘舞着无法无天的异国军旗。
“弱国无外交啊”苏妄看着军旗飘扬,对陈锟说道。
陈锟先是震惊于苏妄的本事,有些丧志,又觉得苏妄话中有话,但他还不及思考,就被码头上的哄闹打断了思绪。
“是天神”码头上的苦力跪倒一片:“菩萨保佑神仙保佑”
“是陈锟”码头上的水警也看见了众人,更看见了陈锟那副他们闭着眼睛也能描画出来的样貌,悄悄的后退。
军舰上的洋大人们也被码头上的声势惊动,举着单筒镜,看个不停,做不可思议状,在胸口画着十字。
“今日,我请诸位看场好戏”
苏妄说着,伸出食指,轻轻往下一点,虚不受力。众人还在惊诧中,猛然发现对面的军舰上,出现一只巨大的手指,仿佛擎天玉柱,穿破云层而降,不知多高。
伴着苏妄轻点三五下,玉柱也弹跳了几下,一指头一个,将军舰点入海中,咕噜噜着冒着泡,海水倒卷漩涡。
苏妄神色轻松,仿佛点破气泡,但陈锟只觉的一阵寒冷。
“苏先生是否太过”他语气沉重,不依不饶。
“师弟”唐山真被这个师弟惊吓到了,语气责怪。
“这是战争,没有无辜者”苏妄话语果决,并不以为自己妄杀无辜,接着又说:“我要回山了”
他拍了拍陈锟的肩膀,语气深重:“国家终究要靠你们年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