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一成不变,万里无垠,只有低声虫鸣。
苏妄并不相信这里自成世界,他还不相信此界中有这般大能,这一切
“只是幻境罢了”
胡家的确有些手段,能借来龙脉之力,压制超凡之力,再以幻境惑人,便能十拿九稳。习惯神通在身的“高人们”一旦失去了依仗,那巨大的失落将动摇道心的平衡,被幻象趁机而入,深陷其中而不知。
这般幻象也非寻常精神异力,乃是人道力量具现,红尘万象,你当祂是假,祂就是假的,你若说祂是真的,祂也是真的。身在其中,你便也是与世界为敌,而世界之力是何其广大
“胡家果然心怀不轨,有不臣之心。”
苏妄联想这个世界历史转折点,已能断定绝非偶然事件。如今的纷争,不过是当日延续,也许有未知大能在背后操纵,就不知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但他们却小看了苏妄的意志,日升月落,自有时光见证他的步伐永不停歇。
与世界为敌,自然有输无赢,若是世界有主,苏妄早已失败,但世界之力只能被人引动时,又是另一种状况了。
即便被压制了精神力量,苏妄也在尝试着与世界沟通,与人道之力交流,与龙脉合一。
天人交感,绝非仅仅指精神力接触天地元力,更为重要的是保持心灵开放,与世界合一,这是一种吾即世界的觉悟,是唯我独尊的霸气,也是开辟自身尘微世界的前提。对于在梦中证得“入圣境”的前高人来说,苏妄不缺这点领悟。
斗转星移,苏妄的身形渐渐淹没在荒原里,他的心灵也渐渐融入到人道之力中,恢弘、万象的人道之力,仿佛大海般无边浩荡,无尽的力量冲刷席卷。
白山黑水,无边无沿的山脉,始终有弱势民族自留其中,他们世代耕守山林,与天挣命,与万物求活,或许会毁灭在一场习以为常的暴雨狂风中,或许会融入到势力更庞大的民族中。
有这么一只民族,他们挣得求活的机会,不断壮大,在不断富足的同时,野心也悄然滋生,他们选择了一条王霸之路。这注定是一条艰辛的道路,三百年的蛰伏,三百年的野望,窥视着万里河山,即便王朝不曾亏待他们,他们也坚信自己注定高人一等。
这便是注入龙脉中的意志之力,是一个种族千年的坚持和传承,这也是胡氏一族能利用这股龙脉之力的原因。
苏妄始终保持心灵中最后一丝真灵,似乎融入大海,又似乎旁观着历史,观看着融入龙脉中的人情野心,兴衰胜负。
龙脉之力不仅仅属于人类,也属于成就祂的万物。力量始终是力量,其祂虽然能成为人道之力,但力量的本质并不会轻易被其中夹杂的精神情绪所改变,至少苏妄不认为胡氏一族能有这般本事。
更何况是如此多的精神力量,虽然庞大,却杂质掺染,注定了龙脉之力,永远不会被个别人掌握,只能被引导利用。
三个月过去,即便荒野始终没有变化,苏妄仍执着的往前行去,他的心志不曾改变过,也不见他疲惫过。
似乎察觉苏妄的坚持,敌人也改变了策略,像是穿过无形的水幕,苏妄看到一个山村出现在荒野中,半点不突兀,炊烟渺渺,正是炊饮之时。
“果然黔驴技穷了”苏妄心底嗤笑。
精神从龙脉中脱离出来,那种浩大的沉重感不再,苏妄就知道敌人坐不住了。但世界之力苏妄不惧,何曾怕过这背后小人
小山村孤立在荒野中,几条细小土路绵延。猎户拖着猎物,交流着经验,兴高采烈的回家,一起浆洗的妇人们归来,与背着柴火和猎物回来的男人们打招呼。
苏妄并不惊讶,即便那些热闹非凡的山民,从不曾看过他一眼,当他是透明人。
灯火渐渐多了起来,已经看得见屋檐的模样,村子并不繁华,但并不寂静,有人声犬吠传来,一副世外桃源画面。但进村的村民突兀的消失了,只闻声息,不见人迹,诡异寂寥,天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进村口,又热闹了起来,空气中都有一种欢喜的气息。不时传来人的耳语声,孩子的哭泣声,妇人的笑声,男子的划拳声,锅碗磕碰的响声。却没见到任何一个村民,没有半点人类踪迹,便是鸡鸭牲畜都没看见半只。
夜色清冷,月华西挂,照耀着世间一片霜白,映衬着苏妄面庞毫无血色,仿若幽鬼。屋内人声鼎沸,灯火茂盛,好似人间天堂,才是活人的居所。
“吱呀”
似乎开了个信号,无数木门打开,山村中央忽然燃起巨大篝火,有尘土被踏起,一行行脚印突兀的出现,渐渐凌乱。
“嘭”
苏妄一个踉跄,似乎被谁撞到,却不见人影,好像一群顽皮小童正围着他玩闹,不断捉弄着他,扯扯袖子,撞撞后背,来个突袭,爬上肩头。
苏妄的身子也越发沉重起来,好像背负一座巨大的山石。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四周的“村民”就在对着你耳朵话,感觉耳旁嗡嗡作响,最后身体一个趔趄,苏妄支撑不住重负,摔了下去。
“干什么散了,散了”
一个身穿青色麻衣的老汉,编者满头小辫子,一手搀起他,驱赶着作弄他的孩童。
“阿爷是坏人,坏人。”孩子们嬉笑哄闹这跑开,做着鬼脸,却不肯离去,仍旧围着他绕圈,光溜的前额在火光映照下,越发明亮。
“你这瓜娃子,瞎窜窜做什么嘞”老汉拉着苏妄,慈眉善目,言语切切,仿佛最热情好客的山人。
整个世界似乎也活了过来,载歌善舞的男女,玩笑的小童,慈祥的长者,栅栏里哄闹不止山羊、老黄牛,仿佛一切都在瞬间就正常了。
老头笑眯眯的道:“瓜娃子,你怎么来的”
他声音慈祥,不禁让苏妄心生好感,忍不住亲近,却有迷雾生出,似乎哪里不对。
“孩子,你怎么了”老汉打断苏妄的思考,拉过苏妄,向自家老屋走去,一边道:“你这孩子,定然是山里迷路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就在老汉这里住一夜,吃点东西,明日再走吧。”
苏妄直愣愣的看着老汉拉住自己,似乎想起几世轮回时父慈母爱的一幕,忍不住红了眼,又被老汉的话,勾出了馋虫,肚子咕噜作响,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不对”苏妄惊觉,正要挣开,心中却有些迷离,随着老汉走向篝火。
“给,孩子,你先吃吧”
老汉拿过一把小刀,切下一块烤肉,递给他,那烤肉香喷喷、油滋滋,金光的色泽是那么诱人。
苏妄也忍不住拿过,正要一口要下去。
“不对”苏妄定睛看去,哪里是烤肉,却是一只生蛀的烂肉,长满绿霉,恶心恶臭,黏糊吧唧的。
“还给你”苏妄一把掷过烂肉,夺路就跑,声音越来越远,四周的人影渐渐模糊,再也不见。
“孩子,你刚才那里去了,我都找不到了,不要乱走,夜里不安全,随我回家吧”
才跑几步,老汉忽然现身苏妄身前,张着大手,就是不让他走。
“摄”苏妄一声道喝,蕴含真力,不管不顾,用力撞去。
“嘭”
“唉哟,孩子,你干嘛呢”
老汉捂着腰坐在地上,正一脸不满地冲着自己嚷嚷着。苏妄越发惊异,凭他一身神力,竟然不曾让老汉受伤,此地鬼蜮,他哪里还敢久留一脚踹开老汉,拔脚就跑。
老汉大声呼痛:“打人了,打人了”
他这一喊,刚才还没人的村子,立时冒出一群大汉,怒气高涨,好像苏妄对不起他们似的。
“啊”
两个大汉一声大吼,抱住苏妄的腰背,竟然将他拽住了。
“滚开”
苏妄怒喝一声,脸色涨红,运足气血之力,周身温度何止高了十渡,两个壮汉如同辈铁烙烫到,一声惊呼,连连跳腿,却止不住半身融化,变作一堆烟气,等到烟消云散,只剩两副枯骨。
“哈哈哈,原来你们怕这个”
若不泄了自己心中的郁气,苏妄岂能甘休。反而扑入村民中,随手抓住一个小童,用力摁在胸口,炙热的血气如烈焰般炙烤着小童,要将他化作灰烬。
“叔叔,放过我吧”
“聒噪何必徒留人间,赶紧轮回去”
这既是杀戮,也是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