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以大地为面容,装饰着翠绿和粉红;春光明媚,将苍穹或作琉璃,散发着透彻明净的光华。
风稍歇,光犹在,偌大的铁剑门一片安静,便是春天的风光也未能让他热闹起来。各弟子严守职责,未有半点疏忽懈怠,除了演武场有呼喝之声外,其他地方只闻穿过屋梢的风声。
铁剑门的风气虽然渐渐放松,但该守的规矩依旧会严格遵守,便是古剑森几人,也只能趁着每月两次休沐的时间出去望望风,其他时刻轻易也出不得宗门所在的内城。
而此时,铁剑门议事堂旧址外,正有一伙人焦急地等待着,其中有两个是须发银白的老头,剩下的七人都是中年模样。这些人不是别人,乃是如今铁剑门的管理层,几个老头是门内的长老,年轻些的是此代铁剑门的门主以及各个外堂堂主。
铁剑门发展至今,不但坐拥一座坚城,门中规模也不小,并历代延承下来,由门主统领包括参阁、谛听、风雷、刑事、天工、司马六个堂部。
其中参阁堂负责门制定门内发展与对外作战计划,乃六堂之首;谛听堂乃情报系统,密探遍布周围几个州郡;风雷堂承担对外战事,但受到限制颇多,必须在参阁堂的监管之下;刑事堂掌管门内纪律及人事调动,若有战争时,也要派出军纪部队;天工堂管理一切水利、农田、建设工程事项,并负责研制先进机关和新型军械;最后,司马堂职掌后勤,总督军政、军赋等等。
方今的铁剑门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堂,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各堂紧密合作,促成了铁剑门的发展;同时又相互制约,避免一家独大。
各堂主若想要自己的提议获得通过,便需要结好、拉拢其他各堂各部,若真是荒唐的想法,最终也会在商讨中刷落。便是身为门主,虽然领导着各堂,但只有提名权,以及最终否决权,并无决策之权,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野心的滋长以及不智的决策。
这样的结构,最初是七剑情同手足,不愿驱使自家兄妹,为促进门派发展,分工协作而创立,又经几次改制后形成,却是铁剑门走到如今的保证。
君不见百年前名噪一时的崇武门如今也只剩大小猫三两只了么,而与他齐名的铁剑门依旧矗立在这方天地中。
但内部的制衡同样也制约着铁剑门的发展。
各堂首领并无类似七剑相扶相持成长的经历,虽同为同门师兄弟,但争夺话语权时依旧激烈,在一定程度上就降低了效率,也是铁剑门势力始终限制在逐州郡内的原因。
而意见的不同,又增加了争论的频率,当讨论变作争吵时,间隙在无意间就埋了下来,最终造成张九四势力的侵入,在外城中钉下了一枚钉子。
议事堂旧址,但见茂密的树林围着一座满是沧桑的大殿。树是老树,俱有百年以上的年轮,棵棵高大粗壮;大殿也是老屋,屋檐墙角落漆斑驳,爬满了野草,却依旧挺立坐落着,不曾垮塌。
大殿虽然朴实无华,在卖相上看不出半点出彩之处,但这里确是铁剑门的重地之一。因为苏妄曾经布置的禁法,这座建筑物历经了百年风雨而不倒,最终被改做闭关之用的坐忘楼,为门内禁地之一。而像这样的建筑物,铁剑门内共有三处,其他两处为葬剑台和圣继阁。
树荫之下,两个老头面对面坐着,闭目养神;而另外七人坐在了另一边,围成一圈,面上虽无焦急之色,却多了几分争锋相对的味道。
铁剑门发展至今,人员庞大,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利益述求,但门派决策却无法照顾到所有人。在利益无法满足之下,这部分人难免心思复杂,埋怨潜藏。
再加上铁剑门三代弟子争夺掌门之位时,弄得场面失控,闹出了弟子出走的大笑话,在当代门主与参阁堂堂主之间,更是埋下了隐患,两人矛盾深重,便是外人都有所耳闻。
参阁堂毕竟是六堂之首,职权相对较大,对门主的挟制作用亦更大些。门主与参阁堂若能相处得宜,为一主一辅,必能让门内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如上代的铁剑门首领。
但此代的门主古豪雄与参阁堂堂主古留声却相互看不顺眼,到如今,门内几乎被他们分成了两派。若非还有两位上代长老镇压着,只怕铁剑门早在十年前就分崩了。
而古戴月与古辟邪的出关,对于各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契机。两位长老希望能由师祖出面,梳理门内矛盾,重新整合门派资源,尤其是在如今天下之争愈加激烈的时候;而古豪雄和古留声却希望得到他们二人的支持,彻底压倒另一边。
便是如今,七人围坐时也分作了三份,其中一份是古豪雄和刑事堂的古岳胜,第二份是古留声和风雷堂的庄毕勇、谛听堂的古伊,最后一份乃是上代长老周旋之下,保持中立的其他三位堂主。
古豪雄毕竟是一门掌派,名义上能号令诸部分堂,占了大义的名头,虽然只拉拢了古岳胜一人,但在门内的呼声最高;而古留声联合谛听和风雷二堂,对外战事上权利最大,两人的势力几乎不分伯仲,剩下的三个堂主自然成了他们尽力争取的对象。
但古留声最近却有些春风得意,因为他只是略微向张九四表明了善意,就得了张九四的大力支持,为门中拉来了大量的物资支援,又繁荣了城内的贸易,如今掌管司马堂的殷悦已经向他靠拢了几分。
“留声师兄,不知今日怎么没见到剑森师侄”许是坐得太久无聊了,那厢古岳胜问起了古留声。
几位门主、堂主同一个姓氏,那是因为他们乃是七剑的后代,这亦算铁剑门另一个矛盾古姓势力与其他姓氏间的矛盾。
两位上代长老没能完全压制古豪雄和古留声的争锋,在一定程度上,便是因为他们乃外姓者,而其他三位堂主能保持中立,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古留声心中一紧,暗骂古剑森的不着调,面上却笑道:“今日小儿轮休,难得清闲一时,去外城玩耍了。”
“怕就不止是玩耍那么简单吧,我听说剑森师侄与樊尽走得很近啊,连师祖出关都不顾了”古岳胜拿腔怪调道着,却道破了古留声小心隐藏的秘密。
“好你个奸猾似鬼的古豪雄。”古留声飞快地瞅了一眼神闲气定的古豪雄,心中大骂。
古留声自然明白这话是古豪雄要问的,特地借古岳胜的口说出,他急忙为古剑森撇清关系道:“小孩子贪玩罢了,岳胜师弟作为师长,何必拿捏着不放我已派人催促,想来那孩子就要回来了。”
“哼”古岳胜闷哼一声,又道:“也算不小了,师兄这般年岁的时候,可压得师弟服服帖帖的呢。”
古岳胜却是说起年轻时被古留声压制的事,嘲笑古留声虎父犬子,后继无人,说得古留声脸色微变。
“咳,都住口吧。”
眼见他们还待争论,一位上代长老却发话了,几位堂主一怔,还没明白过来,又听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立时止住了话题。至少在众弟子面前,他们还是要维护一下师长尊严的。
只有古留声在暗暗惊叹上代长老的功力深厚,又打量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古豪雄,“不知你是否比我早听到”
“见过门主,见过诸位师长。”一个年轻的弟子小心靠近,躬身施礼道:“大师兄带着樊楼的主家求见,说有要事。”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古豪雄淡淡的吩咐着。
“是”
待到弟子退下,古豪雄这才道:“师弟,剑森师侄既然有事禀告,你去处理一下吧。”
但古留声哪里会着了古豪雄的道,他若真应得直接,便会让其他人说他目无纪律,不讲尊卑。但这事必然还是要他处理的,想来古豪雄现在看樊尽肯定不怎么不爽利吧。
古留声假装拒绝道:“师兄说的哪里话樊尽既然来了,当然是师兄去见一见的。”
“也好”哪想古豪雄竟干脆应下了,他向诸位堂主与长老微微颔首,立刻起身离去。
“不好,上当了”古留声这时才反应过来,古豪雄是想趁机坏了他与樊尽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