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一切都是你在作怪”魔君语气阴冷,众人似乎感觉到他从嘴中喷出的寒气。
宁次心中一叹,虽然不知道魔君看见了什么,却知道他不愿意放下争执,他还是劝了一句:“花开自有花落时,过去之我同样还是我,魔君太执着了。”
“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绝对不相同,两片相似的树叶也绝不是同一片,你自己都不曾放下,何必强做智慧。”魔君怒斥反驳,拒绝承认。
“转儿,慎言”魔后轻叱了一句,却是怕勾起宁次不好的回忆,又怕宁次因此恶了她。
“怎么,母后大人有了旧人,就不要孩儿了。”魔君冷嘲热讽着,便是不知道魔后记忆起了什么,他也能猜到一二,如此失态,正说明他已在默默中被接受了过去的影响,不管他愿或不愿。
“你”魔后俏目含霜,煞气冲霄,引得风罡乱卷。莫说她几世贵为王女,今生也至尊至贵,若非依旧眷恋着这点亲情,同时怕坏了这里的布置,哪里会容下魔君如此放肆。
前世为何,今生是否还是同一片叶子这个问题至今没有人能回答。因为我们的人格培养,与周围的环境是密不可分的。前一刻的自我与现在的自我是绝不相同,这一点没人会否认。但前一刻的自我依旧还是自我,这一点同样为世人所承认,否则岂不是成了我非我,在自我上进行了否定。
过去的自己是自己么在接受外界的影响时,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如同一片树叶,在生长的过程中,经历着风霜雨打,每一处的脉络都不尽相同,在细微的变化着。
一世如此,更何况几世的轮转。即使树叶碾作成泥,化为养料,重新生长为一片相似的叶子,我们也不能说它就是过去的叶子。
同样是觉醒了前世记忆的人,宁次与魔后更容易接受过去的自我,在此基础上,形成新的人格,即便时隔了千年,依旧以过去的自我为主。而魔君便是苏醒了过去的记忆,也依然不承认那个自己是自我,或许是今生的经历太深刻,或许是因为太过骄傲,拒绝承认失败。无论如何,他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透彻的金光中,苏妄三人看着这场戏目,从三言两语中判断出了他们的争论,若有所思。并非是因为他们太聪明,才思敏捷至斯,能轻易看清形势。而是这个问题太重要,同样是他们一直思索的。
这是一道比不过去的槛,正如苏妄一直思考着他与沈风间的关系。是什么造成了他们相似的本质,是轮回还是投影,亦或是时间长流偶尔的旋回重合。他从未停止过寻找答案,但这个议题是如此博大,他在尝试解答中,愈发扯弄不清,谜团愈来愈多,剪不断理还乱。
“连世界也有凋零之日,何况人情世故。这世间本没有永恒的东西,人若浮萍,缥缈无根。”
“我们这一生,每时每刻,所思所想,尽皆不同。过去的思绪不在,永恒的思想不存。这人身、人情、人世,对于世界而言,好像一时的念头,想过即忘。那些修炼有成之辈,只是些稍微顽固的杂念,虽然存在的久了些,但因果一了,也就消失了,终将不复存在的。”
“就是一些曾经做过辉煌事业的人,百年以后最多也只是一笔丹青留史,也像那记忆一般,时有回想、回忆。但无论多么懊悔,无论有多么大的改进,也不能改变过去,因为死去的人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样的我,于世界何益这样的我,又有什么价值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生存其实并没有意思,有意义的仅仅只是身份。世界不会考虑为祂做出贡献的是谁,只要有这个人就行,我们不会思考让我们吃饱的是哪一个米粒,只要有米粒就行。”
“正如这个时代的路引,后世办事时需要出具的各种证明我是我的书面材料。重要的并非我是否为我,只要有这份材料,有这份证明,有这份路引,我便不是我,也可以是我。”
“千万年过去,这世上冒名顶替者,卯吃寅粮的事情又可曾少过文凭可以造假,身份可以捏造,政策可以截留,补助款可以冒领。凡世间所有,谁又能说得清真假”
“又或者说,任何事物都是没意义的,都是不存在的。我思故我在,当我的思绪、心念存在天地的时候,我就存活于世;当有一日我心寂灭,我便泯灭。思想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一切都是虚幻不真的,只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信息强加给你,要你知道什么是酸甜,什么是苦辣,什么又是冷暖。祂说你是男人,你才能是男人;祂说你是人妖,你不是也非得是。如今祂要塞进来一段记忆,告诉你这是前世,你又是否承认呢”
“我们正如那些失忆的人,一切自我认知都需要别人来阐述,人格的重新竖立,也需要求助他人才能建立。而宁次选择了接受别人的意见,认同了他人对自己的认知,承认那是我;魔君却拒绝了这段强塞进来的记忆,顽固的认为他非我。”
“那么我又是否是我,当我从实验室中苏醒的那一刻,这个我,是否只是别人捏造的,我只是按照剧本表演。又或此时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只是自我在临终前,最后的遗憾和执念臆想,才有这一枕黄粱,刹那千年的体验。不然我又是如何逃过时空潮的波及”
“沈风是否是背后的祂塞进来的,为的就是观察我这只笼中之鸟。祂如今让我看到此幕,目的又是什么平白让我警觉,是因为视我如草芥,还是将计就计,又是另一个陷阱”
电光火石间,苏妄的念头一个又一个跳起,智慧火花频闪,他不断的思考自我、意义这些哲学问题,思考着如何定义这个世界,一股又一股的寒意从他心底冒出。
“有道自然者天地,主持者人。又言天不能司人之命,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唯志而已矣。人既为万物之灵,当秉持天地权柄,主持天地。此言却是正理,若没有这样的大气魄,我还修行什么,不如回家卖红薯得了。”
苏妄忽然自哂,笑话自己思虑过重,这万丈高楼还需平底而起呢,自己还在大根基之时,徒言真我,岂不是异想天开。不若打牢根基,徐徐图之,待攀上道的顶峰,一切自然明白。
“王阳明曾说过,唯言行合一,知行合一,方可立命。只有力行,而后才知真。这百万里的长征我才踏上开始,怎么能灰心丧志此值力行时,做那知行合一之事,时刻三省吾身,见贤思齐,见不贤当自省,知行合一,先知后行,由行而知。”
既然想不出结果,苏妄干脆放下思考,从己身出发,踏踏实实地走好修行的每一步,如此才可能在修行中求得真我,求得自我本真,求得道的所在。他又将注意力放回场中,看那宁次如何应对。
“圣君想要如何”虽然才是初见,但两次交手,已足以让宁次知道魔君的骄傲,他并非胡搅蛮缠的人,之所以这样言语,必有所求。
魔君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拿不定注意,而后沉声道:“我要浩正石和阴月琴。”
即便是向人讨要,魔君也说得霸道非常,好似别人要进贡给他似的,这也符合他的脾气,并未超出众人意料。但意外的是其中蕴含的几分羞恼之意,是因为魔后忽然与宁次的交好,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出尔反尔。
是什么原因,让曾经自视甚高的魔君,又打起了阴月琴这等外物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