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宁次快马疾驰,顾不得自己曾颁布的城内纵马禁令,不断提起马速。
幸亏他马术精湛,城内百姓又识的他这位贤相,见他惶急,纷纷避让,倒不曾出事。
“范大人这是怎么了,竟有失态之时”一个头戴方头大巾的士人摇头晃脑道,也就看个热闹,多了个闲谈时的话题。
倒是百姓多有念及宁次的好,有些愁恼:“不知哪个不开眼的人惹了范大人。”
才出得城门,宁次远远的就见到一队仪仗逶迤而来,顿觉心中冰凉,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慌得他差点跌落下马。他赶紧驭马赶到一侧荒草中,让出中间的大道,不欲与来人照面,马速不减。
不料他不想惹事,来人却不放过他。一对持金戈的武士奔行而出,横戈挡道,前后呼拥,刀兵如林般架了起来。
“好胆”
宁次勃然大怒,他虽贵为朝相,但同时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帅,一身煞气岂是等闲。怒气才发作,众武士就打了个抖,神情恍惚。就在这时,但见剑光霍霍,铿锵声不绝于耳,众武士只觉手中一轻,断兵掉了一地。宁次却停也不停,占得手中的飞虹宝剑锋利,直接斩落武士的金戈。
“范大人敢在本宫面前逞凶,这是要谋朝造反么”
但闻一声尊贵的女声从车驾中发出,言语咄咄,逼得宁次不得不停下脚步。想他一心为国,这般雌黄之言他哪里肯受
宁次也不下马,只是随意拱手,显然怒火还未熄灭,他道:“原来是王后在此,王后不再寝宫呆着,轻易出行,实在有失一国之母的仪态。”
有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王后来者不善,宁次怎肯与她好言语。更何况如今国朝内后王相争,宁次身为保王党,对王后早有微词。
“本宫乃一朝国母,所言所行当是国朝表率,何人敢置喙”
就见鸾驾帘卷,走出个尊贵的女子,一袭大红的烟纱散花裙,腰绑金丝软烟罗,面容姣好,至尊至贵,犹似谪落人间的天女。更难得的是她有别于平常女子的柔美,身上却有一种少见的霸气,一双凤目不怒自威,连说出的话都霸道非常。
虽然对王后早有不满,但宁次依旧未失礼数,立刻搭怂眼皮,没有正视王后。此非失礼,而是遵循礼制。
哪想王后见到此幕,却是动了真火,但她不动声色,语气却愈发冰冷:“范大人不在王城内坐镇,只怕你那位大王要寝食不安了吧。”
“还请王后慎言”
宁次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却是冷漠的隔离,惹得王后怒火更炙,她嘲讽道:“不知范大人出城办得是哪件公事,可有本宫的印章。”
“不劳王后担心,本人办的是私事。既然王后无事,本人告退。”宁次语气终于不再是疏离平淡,他强自压抑着怒火,不欲与王后纠缠。
这王后却非常人,更不是一个只能观赏的花瓶儿。原来,自从越国战败,越王被掳,越国便由王后掌权。身为战败国,国朝势力不稳,国力虚弱,民间怨气沸腾,野心家蠢蠢欲动,眼见越国就要分崩离析,被众多豺狼之徒瓜分,王后却独立撑起了越国。
她事必亲躬,事事当前,为国人表率却是半点不虚;广纳众言,选才不忌出身,立刻就平息了国内的民怨;更不知如何说动邻国出兵,帮助镇压国内的叛乱,事后施展驱狼吞虎之策,在几个大国间周旋,保住了国格。
王后能维持一国之国力不衰,保住越国,可见她的本事。其付出之多,一身之大才,就是宁次也十分佩服的。
但她却不该在想要取代越王的正统地位,牝鸡司晨。权利是美味的,也是有毒的,王后不愿将这一生的心血拱手让与人。自越王返国之后,双方的矛盾已经一触即发。
可越王却轻易动不得王后,不提王后如今掌管越国三军,就是在民间的声望也比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王上强的太多,想要下阴招他也不敢,只能步履维艰的经营着只剩一亩三分的势力。
宁次身为传统的士人,一直是拥护的越王的。更何况,当年越王被掳,就是宁次陪伴着在敌国受辱。他二人间,既有主仆的忠诚,更有朋友之义。立场的不同,代表了宁次与王后注定是敌人。
宁次匆匆行礼,驾马离去,脚下渐渐用力,骏马缓缓加速。王后立于车辕之上,神色冰寒,恨甩广袖,显然动怒之极。双方交错而过,没有半点废话,连眼角都不曾瞥过对方。
“只怕范大人此时前去已经迟了”宁次正待快马加鞭,就听王后幽幽而言。
“你”心中的猜测意外成真,宁次心中的恐慌无以言说,在见到王后的车驾时,他就猜测王后此行,只怕与他有关,他却不肯相信。
原来,越王最近正在商讨选立西宫娘娘之事,要与王后成东西两宫并立的格局,以作分权。而选妃的人选,却是宁次的红颜知己。
一边是朋友和君主,一边是一生所爱,夹在其中的宁次,可谓痛苦不堪。
偏又接获红颜失踪的消息,宁次心中的惶急无以阐尽,如今只怕是王后要防范于未然,斩草除根。
宁次愤恨的怒视王后,眼中只有痛苦和愤怒,决绝的驾马离去。却不知王后冰冷的眼神中,同样也有孤芳自赏的哀怨。
车驾重新启动,宁次渐行渐远,却有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守在了城门口,望着宁次奔驰后卷起的烟尘。
“王上这回满意了恭喜收服一名心腹大将。”鸾车停在男子旁边,王后语气依旧冰冷,更含一丝不屑。
“还要感谢娘娘的成全”男子正是越王,他虽然听出了王后的不屑之意,却没动气,温柔的仿佛情人间的细语。
原来,自回返越国,宁次对王后的政策多推崇至极,更对王后的重用心下感激。虽然立场没有改变,但态度已然不同。别人或许看不出,可越王与宁次在敌国内同甘共苦,朝夕相处三年,怎么会看不出
越王悄然施展了这断根绝户之计,要彻底挑拨王后和宁次的矛盾。只有他才知道,王后是一个妒意深重的女人,而她心慕的,恰好是宁次
依旧是在那一弯温柔的湖岸。七年前,宁次在这里相识了一生的挚爱。三年前,同样在这里,他与她挥泪作别。如今,还是在这里,他却要与她作天人永别。
宁次疯狂的抽打着骏马,不避不闪,直接冲入了湖水中。骏马惶恐的将他掀了下来,他惶恐的刨着水,已经不知道怎么游泳了。
湖水寒冷,却不及他的内心冰冷。早在看到停靠的小舟,和上面扯破的碎片布葛,宁次就知道事不可为。可他不愿相信,他相信的是希望,是奇迹。
宁次一遍又一遍的潜入湖底,一次又一次的摸索着。终于,他找到了在淤泥中触碰那熟悉的身形时,他知道,那就是她。那是日复一日的思念,带给他的特殊技能。
宁次轻轻的拂开她的乱发,解开她身上的缆绳,为她清洗葇荑中的细砂,为她搓揉着淤伤,温柔的好似等待她的醒来。
她脸色苍白,脸上犹自带着微笑,仿佛看到了他的到来,忘记了溺水时的痛苦。
她的身形依旧单薄,弱不禁风,那是因为一直在等待着他。想到他在越王和她之间的择决两难时,她必然也是难受之极的。
“夷光”在痛苦和内疚中,宁次终于忍耐不住,仰天吐出一口鲜血。
“夷光”宁次惊醒过来,觉得口中的血腥气实在太重,连身体的颠簸都顾不得了。
“书生,你终于醒了”察觉到宁次的苏醒,葛云惊呼着。
“是的,你给我喂了什么”宁次总觉得嘴里怪怪的。
“是狼血,我也是没办法了”葛云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毕竟水妖追赶的急,一路又不敢取水,只能将已经力竭的野狼杀了,取其血。这也算是另类的走狗烹吧,就不知宁次受不受得了这样的重口味。
好在宁次没有计较这些,连命也顾不上了,谁还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他却是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先生在哪里”葛云叹了一声,说话间,他背着宁次不断飞越于一颗颗树梢上,身后是不依不挠,蔓延而来的寒雾。
葛云原以为苏妄必定是在暗中护持着,才能有恃无恐的与水妖对峙,如今他们只差半步就走入黄泉了,却没看到苏妄出现,难怪葛云心情沉重。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宁次忽然坚决道。
“承你吉言”葛云心事重重,却没发现宁次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