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散,但天上的月色依旧皎洁光亮,照射着世界一片惨白,仿佛是为了让人亲眼看着寒气袭来,死得瞑目。
不知是雾气带着寒气,还是这白霜本身就奇寒无比,宁次忍不住打起抖来,双腿瑟瑟而颤,上下颚碰撞着,却不敢打扰凝神戒备的葛云。
“哞”寂静中,却是一旁的蛮牛叫吼起来,不安的踏着蹄子,显然它的一身牛皮也耐不住这般苦寒。
“却是差点忘了你这个功臣。”苏妄可不想害了这只青牛,这可是从铁剑门中拉出来的,他还想效仿先贤乘牛往来的潇洒呢。
苏妄一挥大袖,一道金光倒扣而下,寒气遇到金光纷纷倒卷,竟入不得三寸之内,蛮牛也安静了下来。
“前辈”宁次哪还不知道这是高人当面,难怪能保持平静,他期盼苏妄也给自己来一个,眼神深切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不是吧,这书生有这样的癖好”苏妄古怪的打量了宁次的身材,觉得这个他还是能做受的,赶紧满足了他的小愿望,将他扣在碗,哦是金光里。
宁次很满意的在金光中戳戳点点,若非事出有因,他必然要问个究竟,如今坐看好戏便是。
雾气弥散,寒气冰封,世界沉寂下来,就连即将飘落的落叶也被冻结在半空中,缓缓而坠,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了慢进键,一帧一帧的播放着。虫鸣兽吼瞬间戛然而止,不知是畏惧于寒气,还是已经被冻死。宁寂中,这种似缓实快,一寸寸、一片片的冰封推进,愈发恐惧。
这时,就听葛云的身体内爆发了一阵轰鸣,气血连连炸裂,每一次爆炸,他的气势就拔高一分,本就昂然的身体仿佛陡然暴涨,成了矗立在天地中的巨灵神。
一阵磅礴的热力往四周汹涌而去,仿若暗潮涌动的地脉岩浆,岩流翻滚间不断向外辐射着热气,反击寒气的侵入。即便是躲在金光中的宁次都有一种直面火山的感觉,一种窒息感压迫着他,热力似乎烧透了空间,压得空间层层塌陷。
武者炼精化气,凝聚意志,攫天地精华于己身,一身力量岂是等闲宁次的感觉便是葛云对世界的干涉,气血、精神对天地的反馈影响。
热力汹涌澎湃,仿佛流浆肆意,五步之内好像成了一个烘炉世界,青草黄了叶茎,落叶缓缓升起,在升腾间焦枯、破碎,崩裂成细碎的粉末,弥散在这方空间。空气中愈发压抑,细末倒卷而回,翻腾间好似海浪翻天,在这方圆之内打转,却是热力被强行束缚,不得突进。
轰隆
收束是为了再次的爆发,凝聚的力量猛然炸开,向四周冲击着。灼灼热力似巨浪,翻涌间压迫周围;又似尖针,每一缕都尖锐非常,攒刺间穿透叶茎,一点点碾成碎沫。明明只有热没有光,却有被晃瞎了的感觉,一时不敢直视。
寒气的蔓延瞬间一滞,蒸腾起氤氲的水汽,云蒸雾绕中滋滋声不绝于耳,好似冰霜被扔进了油锅里炸了一遍,如阴风鬼叫般,听得人耳膜刺痛。
水火无情,争锋相对,一边热力灼灼,一边寒气寂灭,却仿佛是两只大锤,相互碰撞,谁也不服谁。一次又一次较劲着,升级着冲突,好像黏连在了一起,磨合时绞碎了所有的凹凸不平,无数尖锐的吱鸣声作响。
宁次只觉得脑中嗡嗡大作,眼冒金星,视线恍惚。他顿时有种以头抢地的冲动,好似下一刻要脑浆就要沸腾爆炸。
这时,宁次忽然瞥见自己的难兄难弟那只青牛,只见青牛悠闲自得的转头四顾,不时耍耍尾巴,低头啃食脚下的青草,那份从容不要太轻松了。
“要不要这样区别对待啊,果真世态炎凉,人不如兽。”宁次哀嚎一句,同样的金光质量怎么能不一样呢,可惜他却无处伸冤。
就在宁次腹诽苏妄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一阵细语:“书生,凝神静气,随我念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夫仁之道,莫先于练气,练气在仁,首曰浩然。存气固本,存神于元”
宁次不自觉的跟随念诵,脑中渐渐清明,外物再难干扰。及至第三遍时,一点清凉从眉心产生,继而下坠,走中宫,过十二脉,入气海,再次变化,转为温润。
一点温暖诞生而出,宁次顿觉全身充满力量之感,不负羸弱之态,似乎一座山峰在前,他也能一拳把他打塌了。他知道机会难得,天缘乃降,顾不得其他,心无骛就的揣度起这片经文的要义。
“果然孺子可教”苏妄暗暗点头,为宁次的资质赞叹,初次就能聚气,可见宁次的不凡,难怪能与葛云在此相遇。他忽然仰望虚空,望着那惨白的月华,不知想些什么。
宁次所学,实乃苏妄所创的一门新功法,也是他的一种尝试。
武者修行从练气开始,讲究炼精化气,及至升华精神,凝聚意志,也可称得上是练气还神,与道家的学说不谋而合。或者说这世间的许多道理,其实本就是殊途而归的。
但苏妄却在鲁源身上见到了另一种修炼方式,由神而始,从魂而发,养一口浩然之气,既是精气,也是神气,实乃气神合一。
这般修炼却有一个好处,每每精神上但有顿悟,就能促进功力增进,进境飞速。但成也在此,败也在他,若是思想有所困扰,轻则境界停滞,重则功力倒退,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从见到鲁源开始,苏妄就开始揣摩这种修行方式,与自身所学,并后世那种由外而内的练法相比较,探究功法中对精气神的理解,并收为己用。融会贯通之后,为自创的后续功法奠实根基。
“铮,铮铮铮”
闲话休提,却见场中水火相争又起了变化。刚才葛云还能保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但忽起琴音却打破了双方的平衡。
琴音激昂澎湃若千重碧浪,重重叠叠,汹涌不尽,高亢难抵。引得雾气鼓胀,不断翻滚,一重接着一重似的冲击,后浪推着前浪,层层递进,在冷热交界处升腾,宛若条条出水的恶蛟,对空咆哮,声势骇人。
琴音鼓噪间,情形直转如下,葛云控制的地盘不断丢失。一身气血动荡起伏,虽然依旧磅礴,却变得厚薄不均,有了疏漏,被寒气趁机侵入,节节败退。
在琴音牵引下,他的真气转圜间有了瑕疵,时鼓时缩,经脉微微刺痛,心跳节奏几乎被人操控于手。
痛苦加身,葛云却哼也没哼一声,他性子执拗,一生艰苦,轻易不相人求助,当年若非走投无路,只怕也不会来到铁剑门,却是怕别人小觑了金光宗的门派威严。
好个葛云,一抖长枪,枪杆子震动,倒卷而出一张如绸似铁的巨大旗幡,正是金光宗留传的破云幡。
“噼啪”
旗幡舞动中,猎猎似雷浆爆炸,霹雳声大响,更有细细金蛇电逝,电网密布,若急火流星般嗤嗤而鸣,炸开空气。
得破云幡之助,葛云立时稳固了战场,一身气势再次拔高,劲气鼓荡中,周身的空气瑟瑟颤动。
琴音峥嵘,旗幡霹雳,二者相互争锋,谁也不服谁,愈弹愈急,愈舞愈快,急促不断,好似要挣破这方天地般。惹得气流激荡,枯黄的荒草,凝结的霜白,冻结的绿叶,全数被粉碎,搅拌在一起,混沌了空间。
“轰咚”
人借幡力,幡助人勇,葛云在破云幡的帮助下,灵觉突破寒气的封堵,捕捉到对手飘忽不定的踪迹。他果断劈出长幡,席卷热力冲击,更射出一道道雷电,划破寒雾,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金斧,劈开了无尽的云海般。满目尽是金光弥漫,将在场的三人都染成了金人。
这般情景,宁次何曾见识过,看得他都痴呆了,几乎起了抛却功名,入山求道的心思。
轰隆雷霆劈在了大地上,炸开好大一个裂口,周遭俱化成了焦黑。
琴音戛然而止,寒气也停止了侵略,寒雾中更有一声娇哼传出:“葛云,你果然不错。”
娇媚的声音消失,寒气渐渐退散,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
“是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