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男孩是非常年轻的,脸庞白皙,五官精细,特别是一双黑亮的眼睛,十分漂亮。封不染记得,白五的唇总是红润的,像是抹了胭脂。虽然那么形容不太准确,可是的确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他原本以为是那孩子在河馆呆的时间太长,在军营里也还涂脂抹粉,然而后来发现,白五的一切都是天生的。天生的漂亮脸蛋儿,红润嘴唇,黑亮双眸。尤其随着白五的长大,整个人出落的越发俊朗,也越来越招人喜爱。封不染时常在想,如果当年白五安好的待在河馆里,平平淡淡的过着皮肉生活,是否会好过此时此刻?
当他断断续续的从男孩口中听到一些词句,在结合着那骇人的伤口猜测出结果之后,无疑是震惊和愤怒的。然而紧接着便是无限的愧疚。
白五的眼睛不再有发亮的光芒,灰蒙蒙,暗沉沉,他揪着封不染的衣襟,无神的大眼睛望着他,语调断断续续,麻木:“……肚子里……有条蛇……”
原本需要热水和草药的,然而此处离驿站还起码有一百来里。好在苍天怜悯,不远处就被封不染找到一处温泉。
封不染将赵永昼放到岩壁旁靠着,又去外面捡了比较干的树枝点燃一堆火。旁边的石头上摆放着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廉月弯刀,以及刚才在山路上采摘的药草。
一切准备就绪,封不染将赵永昼的身体平躺下来,安抚性的抚摸青年的头发,嗓音低沉沙哑:“别怕,把眼睛闭上。”
听到他的声音,赵永昼的眼皮耷拉下来,遮挡住呆滞的眼球。眼皮却在抖动。
果然还是怕的。
封不染的心一阵紧锁,最后还是点了赵永昼的睡穴。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封不染低声道,也不知是对谁说。
分开青年的双腿,封不染跪在下方,脚边摆放着出了鞘的廉月弯刀,用膝盖稍稍顶起赵永昼的大腿,露出那臀缝深处的幽深之处。他先是用手稍稍掰开臀肉查看了一下,眼睛瞟到赵永昼微微隆起的小腹,预测着那孽畜大概位于何处。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很简单,便是将手伸进去,一把拽住,快速拖出来。
封不染这样想着,稍微挺直了背部,让脖子上的冷汗顺着后背渗透到衣服里。然后他将自己的衣袍撕掉半截,卷成一个布团,塞在赵永昼嘴巴里。这样做是怕赵永昼途中醒过来,因为疼痛而咬伤了自己。
青年沉静的睡着,想起白五那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封不染按下心中的杀意。
不管怎么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那东西弄出来。搞不好还有毒,所以千万不能让它咬伤了白五。
瞟了一眼脚边,封不染忽然捡起廉月弯刀,在右手的手心上划了一道口子,血立刻就冒了出来。觉得还不够,又将五根手指头都划了。
看着那血汩汩的冒出来,封不染沉着眉俯低身体,先探了一根手指头进去。借着鲜血的润滑,一点一点的进出。这动作多少有些让人浮想联翩,然而眼下封不染眉头深锁,额头冒冷汗,完全没心思想别的。
很快,借着鲜血的润滑,手指头一根一根的塞进去。到了第四根的时候,明显就是极限了。封不染能感觉到,赵永昼的大腿在颤栗。
即使人是昏睡的,可是身体是有感觉的吧。
这真是一件极为残忍和痛苦的事。
封不染摒着呼吸,沉着心脉,继续拓展。
四根,五根。
全部进去了。
右手的手掌弹开,血腥味散发开去,同时左手按住那隆起处的小腹轻轻推压。
那孽畜居然在里面睡着了,被推压醒过来,闻到剧烈的血腥味,便兴奋的钻过来,一口咬住。
――就是现在!
封不染一把抓住蛇头,既缓慢又迅速的将右手从赵永昼的身体里退出来,牵扯出长长的一条。提起手边的刀一刀砍中那蛇的七寸处,扔出老远。
赵永昼的身体扭曲地拱起来,十分痛苦。封不染迅速将药草在嘴里嚼烂,全部从下面塞进赵永昼的身体里,满满当当。
做完了这些,封不染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剧烈的喘着粗气。这真是一场可怕的救护,然而却不得不如此。他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黏糊糊的,拿下来一看,满手的血,还在不停的往外冒。
大痛之后,赵永昼已经昏死过去。封不染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山洞里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他心里计算着多闻天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一边将自己的右手包扎起来。
这温泉的确是疗伤的好地方,之前沿途他也清除了痕迹,此处又十分隐秘,多闻天要找到这里来多少要花费一些时间。然而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不能太长,后有追兵,须得尽快与驻守巨澜的军队取得联系。把白五带回城里去医治,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封不染将赵永昼的身体抱到温泉旁边,打算做简单的清洗。青年的身体软绵绵的,尤其是腰部,仿佛没有骨头。轻轻捏揉着那柔弱的腰部线条,封不染想起白五这些年在军营一直勤于锻炼,身体变得坚韧结实了许多。
封不染慢慢从鼻息间呼出一口气,后背靠在温泉的岸边,一手将赵永昼无力的身体圈在怀里,另一只手做着清洗。腰,臀,腿,每一处都是生命力的象征。
天色一点点黑尽了,火堆也熄灭了,然而温泉里泡着的身体完全不会觉得冷。再加上封不染一直给催送内力,赵永昼不仅不会冷,额头上还渗出细密的汗珠。
封不染咬了一个青果,嚼碎了,轻轻捏开赵永昼的嘴巴,俯身喂进去。离开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似曾相识,是在梦里吗……
没等他细想,轻微的咳嗽声将他的神识拉回了眼前。对上青年淡淡的黑色眸子,封不染的心一紧,柔声说:“没事了,白五,你只是做了一个梦。现在噩梦醒了,你看清楚,在你眼前的人,是我。”
赵永昼空洞洞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在被强制对上封不染的视线后,慢慢有了一些焦点,一点点的恢复了光亮。褪尽了血色的唇微微张开:“老师。”
说实话封不染并不太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所以他只是轻微的顿了一下。他这一生有过许多学生,能够记得名字的寥寥无几,能够有印象的也就那么几人。但总的说,‘老师’这两个字对于封不染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老师,你来救我的吗?”
“是,我来救你了。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封不染一遍一遍的哄着,不厌其烦。他知道,这种状况下,白五还愿意在他面前示弱和撒娇,则证明他还有活下去的意识。
“白五,仗已经打完了。我陪你回三清县,去看看你的家人好不好?然后我带你去香洲,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想去吗?”封不染的声音轻柔的,像催眠曲。
赵永昼靠在他的怀里,点头。
封不染便絮絮叨叨的讲很多事,一边讲,还时不时的问问题,赵永昼也很认真的回答他,有时候回答不上来,迟疑好久。封不染便继续讲,继续问。直到后来,赵永昼在老师温柔的话语中陷入安稳的睡眠。
意识昏沉中,他听到耳边的叹息。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刻,封不染将赵永昼穿好衣服,罩上黑袍,准备出发。赵永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封不染的脸,又合上眼。
把人背在背上的时候,封不染听到一声:“老师,我们去哪儿?”
“回家。”封不染说道。
雪下了一夜,已经停了。所有的痕迹被大雪抹杀消失,天地一片银白。封不染不敢走平原,只好翻山越岭,以此来躲避随时多闻天的追杀。然而一路上不知是不是太幸运的缘故,总之他们一直没有被多闻天发现。
次日的傍晚,封不染终于从北境里走出来,前面不远处就是巨澜驻扎营地了。
封不染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转过身去,看见那个站在身后的男人,忽然明白了。
原来多闻天是直接在这里等着了啊。
逃是逃不了的。封不染皱眉看着不远处,杀气一点点溢出来:“你想怎么样?”
多闻天冰蓝色的眸子在冰雪天的背景映射下,更显得纯粹的蓝。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睛淡淡的看着封不染背上的人。
这时赵永昼醒了。双臂微微收拢,勾住封不染的脖子,头缩起来,藏在背后。
多闻天一步步往过走,步伐坚定不移,眼神有深刻的执着。封不染将赵永昼放在地上,“等着我。”
多闻天要过来,封不染自然不能让。顺理成章的打起来,一阵尘土飞扬。两人都是出招狠戾,意味很明确,就是杀了对方。赵永昼也看出来了,他颤幽幽的站起来,手摸着怀里的廉月弯刀。
这两人风格不同,修为却不相上下。多闻天力气大耐力强,相对来说,封不染这几天都在奔波劳累,精神高度紧张,这两天又背着人跑了几百里路,自然是处于下风。
没多久,胜负便分出来了。多闻天却是不停手,分明要杀了封不染。关键时刻,赵永昼冲了过来,手里的廉月弯刀隔开了多闻天砍向封不染的刀。自己却也力气不足,跪了下去,被封不染紧紧抱住。
看着封不染身上的血,赵永昼埋着头,整个人趴上去。一起死吧。那一刻,赵永昼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他可以撑过寂寞,撑过死亡,撑过非人道的折磨。唯独一点,不能接受封不染的死亡。
赵永昼看着多闻天,眼神是哀求的。
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眼前这双眼睛在面对他时依然没有憎恨,甚至是带了些微信任的恳求。
多闻天的目光禁不住柔和了一瞬。
“站起来。”多闻天开口了,生涩蹩脚的中原话,“刀,捡起来。”
赵永昼颤巍巍的站起来,双手握着廉月弯刀。封不染挣扎着坐起来,咳嗽着:“白五,回来。”
驻扎军队马上就要到了,自己只需要在撑一会儿就好了。
没有听从封不染的吩咐。赵永昼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让一切来个了结吧,他心里如是说道。
赵永昼的砍法是如此的无力,多闻天轻轻一抬刀,便挡去了他的攻击。一次又一次,也不攻击,只是一次次挡去赵永昼的攻击,好像在猫在玩弄手里的耗子。
军队终于来了。从外面包围着,慢慢围拢。
“白五,回来。”封不染大声喊道,吐出一口血。赵永昼回头看他,眼神很担忧,并且有了想要扔下刀跑回去的冲动。
事情总是发生的那么突然。
赵永昼只感觉到握着的刀伤传来了很大的冲击力,使的他几乎握不稳,然而一只手很有力的握着他的,同时用力的刺了出去。
他转过头,黑色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
士兵们举着长枪,一点点靠近。谁都知道,对方是传说中的‘佛陀’,能在千军万马之中轻取敌方大将首级的恐怖药人。然而此刻,佛陀却跪在地上,白五将军手中的刀砍在他脖子的大动脉处,血喷薄而出。
“为什么……”赵永昼张了张嘴,问出了心底早就存在的疑惑。其实他早就隐约感知到了,只是一直以来,经意不经意的忽略了。
为什么要冒充师兄来照顾我,为什么在申屠宇面前维护我,即使是后来也是……你不是应该要杀我的吗?我们不是敌人吗?
这些话赵永昼都没有问出口,可是他的眼睛已经充分表达了。
多闻天只是弯了弯唇,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头一歪,手无力的滑了下去。
赵永昼在原地站站着,忽然泪如雨下。他想起了,他与这个男人从三年前就见过面,然而直到现在,直到他死,他们两人也从未好好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