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在下想要买下这把凤梧琴。这些南海玉绮珠虽不及凤梧琴珍贵,但也算得世间珍品。”不知何时,祁詺承已在衣衫上扯下了一把银白珠子。
靖辞雪有些怔愕,她一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弹琴,二没料到祁詺承竟会给她买琴。再看看手下的凤梧琴,她是真的很喜欢。
而那年轻男子似乎还沉浸在琴音里,忽然听见有人和他说话,充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姑娘的琴技可谓世间一绝。当配得上这把凤梧琴。”年轻男子一颗颗拨过祁詺承掌心的南海玉绮珠,不多不少,正好一十八颗。“多谢公子如此慷慨。”
他又转而朝靖辞雪弯腰作揖,态度十分诚恳,“不知姑娘能否告知芳名?”
“雪儿。”靖辞雪如是自称。她自然不能直言名讳的。
那男子听后,抱拳道:“雪儿姑娘请稍等。”说完,他去拿来琴套,把凤梧琴装好,这才恭敬地递给靖辞雪。祁詺承细心地帮她背好。
“这个,送给二位。”年轻男子掏出两个流苏坠子,一红一蓝,“这红的是琴穗,这蓝的是剑穗。”
靖辞雪与祁詺承各自接过,道了声谢。
他二人走后,那年轻男子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本空无一人的屏风后忽而凭空转出来一个鹤发童颜的白袍男子,衣袂无风自飘,道骨仙姿。
他负手走出,来到琴轩中央。
“师傅。”年轻男子朝他恭敬一拜。
“师傅,那人就是靖师姐吗?”
“她若不是,你敢把琴给她?”白发男子睨了他一眼,眼神中颇含嫌弃。
闻言,年轻男子头垂得更低,更加小心恭谨。其实,若只看面容,那白发男子可比他这徒弟要年轻得多。
“唉,真无趣。”白发男子叹了声,看向徒弟的眼神益发嫌弃。
眼珠子转了一圈,白发男子转身往琴轩后院走去。
“师傅,您要去哪?”
脚下一顿,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徒弟一眼:“徒弟管师傅,反了是不?信不信为师把你变成兔子,关桑央谷里吃一辈子的月伊草?”
年轻男子立即闭口不言。白发男子终于满意地继续往前走,自语道:“十来年没去万福山了,不知道那释空老头怎么样了……”
他的身影渐渐淡去,凭空隐匿。
从琴轩出来,已过了戌时。寒风瑟瑟,街道上行人逐渐稀少,渐显清冷。
靖辞雪负琴而行,祁詺承牵着马儿无声地跟在她身边。走了一会儿,突然飘下零星的几朵白雪。祁詺承拉住靖辞雪,给她披好斗篷。
雪零星地飘着。眼前上好的黑锦宫缎衣衫上也只零星点缀着几颗南海玉绮珠。
整理好斗篷,祁詺承随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笑了笑:“我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也幸好,他是穿着这身衣衫出宫。
雪花越落越密,街上行人各自散去,唯独上方的花灯依旧姹紫嫣红。
祁詺承抱她上马,策马扬鞭,急速地往宫门赶去。
宫门将近,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伙黑衣蒙面人。祁詺承紧急勒马,目光瞬间变冷,阴鸷地盯着黑衣人把他们包围。
“祁詺承!你终于来了!”一黑衣女子手持长剑,踏雪而来。她未戴面纱,一双星目透出冷冽的杀意。
“让你久等了。”祁詺承淡淡回应,唇角却冷冷地勾起。扫了眼底下的一伙黑衣人,“想不到你夙青门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少废话!拿命来!”手中长剑一震,震落剑壁上的一溜雪花。
“朕的命,岂是你说拿就拿的?”祁詺承搂住靖辞雪的腰,飞身下马。
沉寂的宫门忽然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靖子午眉心一蹙,侧目望去,原本紧闭的宫门已经打开,亓官懿高骑大马,带兵赶来。
“原来你早有准备!”
“这是自然。”祁詺承冷笑,手却搂紧了靖辞雪的腰。
“那又如何?今晚,我靖子午一定要杀了你!”靖子午恨恨地抬剑指着他,羽林军业已把他们数十人包围。
“靖子午?”靖辞雪轻声呢喃。祁詺承听到了,不由得失神。待反应过来,黑衣人早与羽林军激烈地打了起来,靖子午的长剑穿过密集的雪花朝祁詺承直直逼近。
“小心……”靖辞雪低呼。
祁詺承身体一侧,险险躲过。
靖子午一剑落空,恨意更盛。转头望去,她眸光骤然一聚,一剑挑开欲落向靖辞雪的钢刀,而祁詺承也早有发觉,带着靖辞雪躲开。
“门主?”那黑衣人很疑惑。
“我妹妹只能由我来杀!”靖子午呵斥他一句,那人转身投入与羽林军的厮杀中。
“你是我姐姐?”靖辞雪问出声。眼前雪花纷飞,她只看得到靖子午冷冽的眼眸。
靖子午睨了她一眼,唇角微勾,讥笑道:“呵!祁詺承,莫非你也失忆了?你可知你怀中之人是谁?还是你已经忘了你父皇、皇兄死于谁人之手?”
祁詺承漠然不语,只一双漆黑的眼眸益发阴沉。
“好!真好!你们果然般配!”靖子午仰天大笑,“一个忘恩负义,背叛家门,爱上仇人之子。一个忘记血海深仇,对相府遗孤动了真情。祁詺承,靖辞雪,你们果然般配的很!”
“你闭嘴!”祁詺承冷斥,眉目阴寒胜过满天大雪。他分明感受到怀中身体的一怔,也分明感受到两道清澈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他不敢面对。
对他的冷斥,靖子午嗤之以鼻。
“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么?你们之间隔着多少国仇家恨,人命鲜血,她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靖子午长剑指向靖辞雪,却看着祁詺承,一字一顿道。
原本阴沉的脸色骤然一白。
“阿承,其实我早知自己是靖相之女,相党余孽。”
清淡的口吻落在耳畔,祁詺承难以置信地垂眼看向靖辞雪。靖辞雪眼眸清澈,却在她看向靖子午的时候未曾留意祁詺承眼中的别样神色。
“逝者已矣,过去的事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如今我已无爱无恨,了无牵挂。”
靖子午冷哼,手中长剑一震:“你无爱无恨,我却背负灭门之仇。你了无牵挂,怎知我日夜寝食难安。靖辞雪,你真该死!”说着,剑风凌厉,直刺她面门而来。
祁詺承眸光一冷,搂紧靖辞雪向后滑开一丈。
“皇上!接着!”亓官懿高声喊道,一边对付黑衣人,一边分神抛出祁詺承的佩剑——妄思,心下却在琢磨着,似乎这次夙青门的杀手武功比之前水宜宫的那次还要厉害。
长剑在手,挥舞间飒飒生风,气势如虹。地上的积雪飞溅而起,混合飘洒而落的飞雪迷离双眼。
斓瓴祁氏剑术享誉天下,祁詺承的剑术更是炉火纯青。几招下来,任是威赫朝野的“子午杀手”也招架不住。不出一会儿,她的手臂就被划了两道血痕。
边上几个黑衣人见她受伤,当即一边打一边退到她身边,为她助阵掩护。
他们几个都瞅准了靖辞雪下手,祁詺承更是招招不留情,一剑封喉。再一剑,穿过飞雪,正中靖子午的左肩。
更多的黑衣人涌向这边。祁詺承不得已,为躲开一剑,推开靖辞雪,却始终拉着她的手,小心护在身后。
耳边忽然传来暗器的破风之声。
祁詺承神色一凛,一把拉过靖辞雪,揽进怀里。脚下一转,飞镖正中他后背。紧接着,又是一刀。他紧咬牙关,齿缝间还是露出一声闷哼。
靖辞雪脸色蓦然煞白,眼睛大睁。祁詺承冲她扯开唇角,把她的脸迈进自己怀里。
“雪儿别怕。”
妄思不停,继续有黑衣人倒下。
靖辞雪却摸到一手温热的血。可是眼前是他的黑色衣衫,她看不到他的脸。
耳边又传来嚯嚯踏风声。祁詺承一个急转身,长剑挥出,刺伤了靖子午却躲不开踏风而来的白衣人猛烈的一掌,喷出血来。
怀中一空,靖辞雪已被白衣人掠去。
“雪儿!”长剑指地,皑皑白雪上洒满血迹。
那人白衣胜雪,翩翩飞舞。半块银皮面具遮住鼻眼,大朵大朵的雪花不断地打在上边。
见靖辞雪看他,那人温和一笑,如若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