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雪儿,我就好难过。
还好……她不在我身边,不然她得多伤心啊。
亓官啊,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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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国岛屿众多,零零碎碎的,在海域边上连成一片。有些百姓就居住在那些岛上,唯独与金部落隔着海湾遥遥相对的梵心岛空无一人,甚至数百年来无人问津。那是因为梵心岛荒芜,岛上除了常年不衰的梵心草和一片林子,就再无其他,而且离岸远,几乎与世隔绝。
靖辞雪要去的,便是这座可以维持她性命又将埋葬她余生的梵心岛。
船在海上摇摇晃晃地,行了数日。
船舱里,靖辞雪临窗坐着,咸涩的海风迎面吹来,垂肩的发丝丝飞舞。可惜,明净的苍穹和一望无垠的大海都难以在她烟灰色的眸潭里留下倒影。
“雪姑娘。”朵儿走进船舱,脸上带着纯净的笑。她在船头站了会,压在心头许久的阴霾被海风吹散。
“刘总管说,岛上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就等咱们到那边了。”
“嗯。”靖辞雪淡淡回道。
船早早地停在海边就等他们到来,以荒芜著称的梵心岛也已安排妥当,由此可见,太后对她行踪的监视一刻都不曾松懈,但说到底,待她却是不薄的。
朵儿见她神情寡淡,抿了抿唇。笑着走过去,握上靖辞雪冰冷的手:“雪……”
才开口,她的笑就僵在脸上。手指寸寸曲回,离开那片冰冷。
靖辞雪摊开手掌,掌心里立着枚小巧精致的凤印。朵儿恭敬地垂下头,等着靖辞雪发话。可她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只字片语。悄悄抬眼,她看到靖辞雪又回复到最初的姿势,身子微侧,面对着窗外的茫茫大海和翻滚的浪花。
她吸了口气,“凤印是奴婢偷拿的。这么多年来。公子从未想过立后。直到把姑娘带进君府。为了这枚凤印,公子不惜忤逆太后,母子俩互相质气,旁人都觉得公子不孝。是被女色所惑。但奴婢知道。那是公子认定了雪姑娘是他唯一的皇后。”
“对不起。雪姑娘。”面前仍是寡淡绝美的侧颜,朵儿头垂得更低,带着欺瞒后的深深自责。
静了一会。船舱里才响起靖辞雪清淡的声音:“既然拿了,那便留下吧。”
私盗凤印是死罪。一旦被船舱外的人发现,朵儿必死无疑。凤印于她,重于泰山,但如果是以朵儿的性命为代价,那所谓的“轻松”她不要也罢。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离别,靖辞雪已不想再失去朵儿。何况朵儿是馨儿的孪生妹妹,待她的真诚并不比馨儿少半分。
早在窥破馨儿对公子晔的情感时,她已多半猜出馨儿妹妹的心思,直到进了君府见到朵儿,证实了她的猜想。朵儿本可以留在君府侍奉公子晔,就算一辈子都只是个婢女,朵儿也不会有所埋怨。如今却随她去梵心岛……
想到这些,她又有何可埋怨的?反而在心底对朵儿存了份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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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给的几颗救命丹药正好支撑着靖辞雪抵达梵心岛。胸口一阵绞痛,随即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化作银针,细密地扎着她每一寸肌肤。
朵儿急白了脸,扶着靖辞雪进屋的同时,央侍卫总管替她采些梵心草来。
侍卫总管的任务是将靖辞雪主仆安全送上梵心岛,此时任务顺利完成,他应该立即回去复命。但看到靖辞雪极差的脸色和朵儿的焦急,他来不及深思就去采药。毕竟是两个柔弱女子,身处荒岛,于谁看到了都会于心不忍。
梵心草极容易寻找,就在林子里,阳光越是照不到的地方,生长得越是旺盛。不一会,他便抓着把梵心草回来。朵儿对他道了声谢,就拿去厨房熬药。
搭建的屋子是普通农家的房舍,外边围了圈栅栏。所幸,生活所需的用品应有尽有。朵儿熬好药,唤醒昏睡的靖辞雪。
那一碗漆黑的药汁喝下,保住了性命,但同时也注定了靖辞雪此生再也摆脱不了梵心草的束缚。
见靖辞雪面色好转,侍卫总管告辞离开。离去前,他告诉朵儿,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人给她们送食物,需要什么或缺了什么都可以与那人说。朵儿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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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只有她与朵儿,她素来安静,朵儿却有说不完的话,整日笑盈盈的。有朵儿的陪伴,倒也不孤单。而独处时,她便会陷入更深的沉默。有了梵心草,靖辞雪再频繁的思念也不会触发情蛊。于是她对祁詺承的想念越来越肆无忌惮。有时朵儿去了林子采梵心草,她就坐在院子里对着夕阳,直到朵儿回来。
她承诺阿承的“隐居”,终是成了她的独自荒凉。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思念不减,只是每次想念都渐趋平静,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是戒不掉的毒瘾,就像梵心草对她的束缚——每日三株,晚饭后半个时辰饮服,缺半分或晚一刻钟,都会给她带来比情蛊还狠还重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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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过去了。果然,有人将新鲜的食物送来了岛上。
那人问,“岛上可还缺了些什么?”
朵儿摇头说,“不缺,挺好的。雪姑娘呢?”她看向一旁静坐的靖辞雪,也将那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靖辞雪微微侧头,吐出一个字“书”。
“书?”那人疑惑地反问了句,忍不住细看她烟灰色的眼眸。
朵儿同样惊讶。靖辞雪却朝她轻轻一笑,“你可以念给我听。”朵儿笑了,让那人下次来岛上多带些诗词歌赋和史册来。末了,她转了圈眼球,补充道:“顺便捎上几本戏文。我看。”
“好嘞,我晓得了,下次一定给两位姑娘带来。”那人一口应下。
靖辞雪继续安静地坐着,朵儿亲自送那人出去。彻底失明以后,靖辞雪的听觉比先前的更敏觉。她听到朵儿犹疑地问起北边战况。
那人气息凝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墨羽弥月结盟后,先给斓瓴来了场措手不及,不曾想斓瓴国主随即调整了战略,硬是僵持到了现在还在交战呢!”
“那国主呢?有受伤吗?”朵儿急切地问。
那人笑了:“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朵儿姑娘,你想啊,上阵杀敌哪有不受伤的呢?就连不败战神弥月国主,当年不还差点命丧上阳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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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三个月,北边已是隆冬腊月,梵心岛却依旧阳光温煦,草木葱茏。
靖辞雪摸索着将书放上架子,朵儿送那人到篱笆外。这回,朵儿还未开口,那人倒先说话了。
“朵儿姑娘,好消息。”那人压着嗓子,掩不住激动,“上次跟你说北边战事僵持不下,这回不一样了。就在一个月前,斓瓴国连连战败,都挂出了免战牌。我听说,斓瓴国主好像受伤了,伤势还挺严重的。”
一字一句,不差分毫地全落入了靖辞雪耳朵里。她身体僵直地立着,拿着书的手五指不自觉地用劲,指节泛白。
朵儿神色凝重地进屋,就看到她面色惨白的样子,心下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过靖辞雪手里的书放到一边,抬头,正对上那双烟灰色的难起波澜的眼眸,心中蓦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将她想说的话全都压滞在胸口。
她想说,姑娘别担心,斓瓴国主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可是,那次在金陵,她亲眼看着公子在暗器上下了情蛊,而那枚暗器钉进了斓瓴国主的后背。她知道,雪姑娘在君府时不分昼夜地苦学墨羽巫蛊术,其实就是为了破解情蛊。送东西的人说斓瓴国主受了重伤,恐怕受伤是假,受情蛊摧残是真吧……
无话可说之际,她沉默着伸出双臂,紧紧地圈住靖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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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中,祁詺承的身子每况愈下。军医对此束手无策。
高高的城楼悬挂着免战牌,亓官懿立于城楼,漫天飞雪落下,划过他深深皱起的眉头。有人拍上他的肩头,他侧目。祁詺承弯着唇角笑意浅淡,衬着缭乱飞舞的白雪,那笑犹如燃尽的灰烟,一触即散。
眼眸顿顿地生疼。
“一年期限马上就到了。”祁詺承撤下放在他肩头的手,背到身后,抬头望向南边的天空,同样是密密麻麻的雪花。
亓官懿喉间一滞,艰涩难语。他知道,阿承说的是禁术,禁住了情蛊,却只给了阿承一年的寿命。
“亓官。”他轻唤,“我以为我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是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雪儿,我就好难过。”
“还好……她不在我身边,不然她得多伤心啊。”
望着面前孤寂的背影,亓官懿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说这话时唇边扬起的浅淡弧度,满是苦涩的味道。
雪花飘进了他扬起的眼睛里。冰冰凉的,润湿了整个眼球。他合上眼,清晰地感受着雪花轻抚过面颊的感觉,轻飘飘的。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靖辞雪的身影同样越来越清晰。
亓官啊,我想见她,最后一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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