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天,那些还留在府城里养伤的重伤患者伤情稍有好转,便纷纷提出要离开。
府城里头啥啥都要钱,啥啥都死贵,就算花的是赵四娘家的钱,不是他们自个儿的钱,他们也心疼呀!再说了,赵四娘家为了营救他们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已经为他们付出太多了,他们实在不好意一直赖着不走。
乡亲们执意要走,赵永忠自然不好强留。可他问过钱志新了,他们中还有不少人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此时还不宜移动,赵家村据此甚远,途中又多有颠簸,就这么让他们回去,很可能会加重他们的伤势。
于是,赵永忠便苦劝他们安心留下,过些日子再走。
却不想那些乡亲认死理,说什么都要立刻就走。
赵永忠认真想了想,正色道:“当初咱在姜家滩开铺子,生意做得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咱家四娘要咱们全家搬去府城,去那儿做生意。当时我和孩子他娘都是不同意的,家里铺子的进项够咱一家人花销的了,干啥要背井离乡,跑去府城折腾呢?
“当时咱家四娘就说了:‘之所以去府城,就是为了赚大钱。为啥小富即安不行,非得要赚大钱?就是为了在幽州拼命置地买房。等到哪一天,家乡的父老乡亲遇上难事了,咱能给他们一个投奔的地方。’听了这话,我和孩子他娘再没吱声。
“乡亲们,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在这儿养伤。等伤好之后,想要回家的我雇车送你们回家,再在赵家村附近多置办些族田,让你们的日子过得松快些;愿意留下的我就安排你们进咱家铺子,工钱绝不亏待,他日干顺手了想要自个儿开铺子,我也会鼎力支持。”
赵永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乡亲们再不好犟着要走,不少乡亲眼里含着泪水,暗暗记下了赵四娘家的这份情。
数月之后,彻底痊愈的赵家村的村民中,一部分人重回赵家村,一部分人则留在府城帮助赵四娘家做生意。
由于连锁经营中频繁出现问题,赵三娘决定不再搞连锁。如果已经签下连锁协议,那没法子,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在合约到期后,肯定不会再续约了。从今往后,赵四娘家一门心思发展直营。
这样一来,赵四娘家就需要很多的可靠人手。这世上还有比族人更可靠的吗?那些留下来的族人正好可以放到直营店里去。
多年之后,赵四娘家的直营店开遍全燕国,静海赵氏善于经商的名声也传遍了全燕国,后来甚至有了“十个静海赵氏九个商,还有一个打算盘”的说法。
当然那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要给此次事件的死伤者讨个公道。
按理说,赵永孝死了,还有那么多前去服徭役的乡亲们或死或伤,如此重大的伤亡,就应该有人为此负责。
可事发至今,没有任何人为这桩惨剧买单,就连必须付直接责任的静海县衙开始也一言不发,就跟不知道有这件事儿一样。后来死伤者太多,事情闹大了,静海县衙不得不发声,说此次事故纯属偶然,与任何人无关,官府对此概不负责。
静海县衙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这次的事故怨不得别人,实在要怨就怨老天爷,就怨死了的人命不好,千万别来找官府要说法,他们不管的啊。
别看赵三娘前些日子对赵永孝的印象极差,可一码归一码,即便赵永孝的人品有待商榷,他的生命依然很珍贵,他才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家中还有新婚不久的妻子,以及尚未出世的孩子,如此枉死赵三娘实在无法接受。既然静海县衙不肯给个公道,她就去为她叔叔讨个公道。
于是她也不管什么生意不生意了,将府城最好的状师之一请了回来,请他帮忙出谋划策。
那位状师是个实干型的,被赵三娘请回来后立刻去了一趟事发现场。他发现那个采石场新建不久,设在一座二三十丈高的石山下,依照官府指定的开采方式,出意外几乎是必然的,不出意外才是偶然。
待得知赵四娘家背后有苏家撑着,他建议赵三娘也不用去静海县衙扯皮了,直接一纸诉状把静海知县告上府衙。
赵三娘深觉有理,她甚至觉得这桩惨剧其实是皮茂声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报复老赵家。若非如此,官府干啥要从老赵家抓四个成丁,又为啥塌方的地方正好是赵家村村民所在之处,一次或许还能算是巧合,巧合多了里面就蕴含着必然。既然如此,甭管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都该由皮茂声承担罪责,告他他绝不冤。
当时宋氏即将临盆,姜荷莲子正在家中全程守护,无心关注外面的事,得到的消息就有些滞后,还没等她把这里头的官司搞清楚,性急的赵三娘就把状纸给递进了府衙。
姜荷莲子也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怵知府王敏之,很不想和他打交道。可赵三娘的状纸递都递了,她只得压下满心烦乱,想方设法帮着应对一二。毕竟苏家再怎么给力,殿下再怎么照拂,赵四娘家也是民,自来民告官都很难得个好,必须打起十二分地精神小心应对才行。
谁知此时府衙传来消息,说是王敏之病了,无法审理案件,赵三娘状告皮茂声一事暂不予以受理。
这于赵三娘自然是个坏消息,可于姜荷莲子却也不算是个好消息。
尽管姜荷莲子不用去面对王敏之了,可她有些怀疑王敏之是否是真病。假如说他不是真病,是在装病,那他为什么要装病呢?
姜荷莲子几乎忍不住要去请万俟弦帮她仔细调查一番王敏之,可转念一想,如今正是殿下的关键时期,她实在不想为了自己心下莫名的怀疑,就让万俟弦去动用宝贵的燕云卫资源。最终,她还是按耐住,没对任何人说出她对王敏之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