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掌柜正在与那边的人忙着算钱交接,见这小伙计一去,头顿时大了起来。待听清了小伙计的话后,还没做出反应,便见这二人领了四个仆役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当即丢开交接之人及小伙计迎了上来。那边的交接之人正为对方的轻视而生气,猛瞥见一个身着秦贵族黑衣的少年,也忙丢开心中之事,迎了上去。
于是,王元等人便在那掌柜及送货人的带领下一起去看那堆新货。都是用麻绳套着的,一个个风尘仆仆,端地是狼狈至极。但阿娓很快注意到几个特别的人。有一个浑身干净的妇人,她没有被捆,面色平和地牵着一双儿女,儿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那女儿却有十一二岁,倒跟阿娓年纪相当;再有三个被链子锁起来的人,那是两男一女,似乎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伤,且又虚弱无力地倒在地上。
阿娓当即指着那两男一女,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特别对待,还被打得这么惨?”将一个好奇心重,又同情心泛滥的贵族姑娘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没交接,掌柜自是不知。那负责送货交接的人忙回道:“回姑娘话,这三人是兄妹,都有一身好武艺。可惜得罪了当地的大官,被抓了打残发卖至此。”
“残了?”阿娓蹙眉。
王元知阿娓这是心有遗憾,忙问那人:“他们哪里残了?”
那人咳嗽一声方才道:“那两男子已被割掉了舌头,那女子……已非完璧之身,且终生不会有孕了。”
王元他听完面色未改,阿娓听了则另有计较。她抬头对王元说道:“阿兄,他们真可怜,不如我们买下他们三个吧。”
王元假意呵斥道:“你瞎胡闹,没听见说他们是得罪了某个大官么?你出来逛一趟,还平白给父亲遭灾不成?”
阿娓当即配合,跺脚道:“能有多大官?还能比阿爹更大不成?再说人都残了,又是发卖,我们买回去,他们难道还敢打上门不成?”
“你――”王元似乎对妹妹极其无奈。而后回头问那人,“这三兄妹得罪了谁?”
那人很是为难。
“不能说?”王元皱眉威胁道,“你知道得罪那边不好,可也要知道,我这边你也得罪不起。”
那人看了看王元的服饰,最终将心一横:“他们是胶东郡的人,得罪了当地郡守,才被发卖至此的。”
阿娓听忙道:“区区一个郡守而已!阿兄,我们买下他们吧。”
王元听完点头道:“好吧,此事就随你高兴吧。”说罢转身问两人,“你们谁的货?多少钱?”
那二人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放阿娓轻飘飘的那句“区区一个郡守”,暗自惊心着这二人的背景。见王元听说是郡守后,直接要出钱买人,只为图妹妹一个高兴,送货之人当即拱手道:“贵人,此三人都有武艺在身,一路上我们也是不断灌舒筋散才勉强运到此处。这些人还没经过调教,只怕并不适合做贵府的奴仆。”
“你这是不愿意卖给我们?”阿娓当即柳眉倒竖。
王元听了似笑非笑,指着一个士兵道,“阿达,替我揍他一顿,让他见识下我家奴仆的武艺,免得人说我们调教的,还不如他们的好了。”
被叫到的那名士兵,当然出列,而后含笑地望着那人。
那人还要争辩,掌柜的则将那人扯过去耳语了几句。
那人当即变了脸色,而后拱手道:“原来是将门之后,倒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如此这三人卖与贵人也无妨,只是郡守那边……”
阿娓当即就怒了:“他们横竖要被发卖,卖给我们,与卖给别家能有什么不同?”
肯定不同,大不相同,好不好?那人简直欲哭无泪。
掌柜见此忙拱手道:“贵人息怒,这三人自是可以卖给你们的。只是,吾等担心贵人会受他三人唆使,最后挑起与郡守的争端,那就不好了。”
王元听完笑道:“你觉得本公子是闲得无聊,会替家奴出手的人?”
掌柜忙咳嗽道:“贵贱有别,公子自是不会。可令妹……”
王元笑道:“掌柜放心,令妹久居深闺,不日即将归家,亦不会理会这等俗务。”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掌柜和那人对望了一眼,也只能点头答应。
而后阿娓又将手一扬,指着那带着儿女的妇人:“她呢?她又犯了何事,以至于发卖至此?”
前来交货的那人简直要给这位贵女下跪了。你买下三人走了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刨根究底地再对这妇人好奇呢?
王元这次也不明白阿娓的意思,毕竟阿娓所要之人不多,那兄妹三人虽哑的哑、残的残,却有武艺在身,正合阿娓船上所用。可这带着一双儿女的妇人嘛,算怎么回事?
不过阿娓的心思,他猜得准才怪了。是以只能假装无奈道:“好啦,妹妹。咱不能再买了,不然回去都该挨说了。”
阿娓却偏头道:“阿兄,你看这里的其他人都衣衫褴褛,就他们三衣衫整齐又干净,可见她们是好人,以至于连这贩卖之人都敬重他们。我们没遇到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对此,你好意思视而不见?要不也花钱买下她们,然后再给些闲钱与她们生活,如此就当做回善事,好不好嘛?”
王元听阿娓这么一说,倒忍不住打量起这母女三人来,而后蹙眉问道:“她们是何人?”
那送货之人,本听阿娓这么一说,就动了一下心思。见王元这么问,当即明白他是被自家妹妹说活了心思。忙拱手道:“这母女三人是我昔日恩公的家眷,奈何得罪了贵人,不得已被发卖。于是我自请卖之,亦是想保其一份清白与周全。若贵人愿意收留这母女三人,吾愿不收分文,但求贵人能庇护她们一生。”
“不取分文?”阿娓听了当即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亲自买了她们?而后悉心照料,也算还了你恩公的恩情。”
那送货之人神色悲哀:“我若花钱买下他们,岂不是在羞辱她们?来日我是该以朋友、还是主人的身份去面对她们?”
阿娓听完当即怔在当场。
王元听了一时也不由对这送货之人刮目相看。
有道是仗义多是屠狗辈,他倒不曾想,这倒卖奴隶之人中,也有君子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