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猛然间她只觉聪慧和蠢钝原来也只有一念之隔。此时此刻,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平日里到底是史书看得多了,看多了士族间的勾心斗角,看多了王室之家因权力之争而反目成仇,看多了背叛、看多了帝王心术、看多了阴谋阳谋……而这种认知便免不了带入日常行事之中。
她是敏感、是善于揣测人心,可是她差一点都快忘了,她早已不在秦皇宫了。这飞舟之上,也没有忌惮她到要置她于死地的死敌,更没有她恨到要用上颠覆河山的缜密布局……这飞舟之上,有的也只是和她同病相怜的六国贵族,和她绑在一条船上的无辜孩童,以及真正关心和在意着她的人。
除了徐福以及代表大秦利益的那些士卒,整条船上,其他的所有人,其实都不该被她恶意揣测的。而她更不该去揣度的是,巫颂阿兄待她的一片真心!
阿娓心里钝钝的疼,想着巫颂阿兄打小生活在世外,隐遁不通世事。那时他会让拾遗夺舍影,也不过是因为方便二字罢了。谁叫影是她身边之人,且又离他最近,以他那种性子,听闻拾遗想要夺舍成人,便没多想的随意一指了。毕竟,她阿兄可是从没想过姬姓仙人会赖账、会过河拆桥、甚至会杀人灭口的……
现在想想,阿兄其实也是心思单纯的。是她自己想得太多,凡事总往坏处想,是以才会一处想误,处处误,然后越误越深。阿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庆幸她明白得早,还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阿娓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像是自觉摒弃了周遭的一切的声音。但此刻,甲板上的情形却是空前的热闹。因为那海神竟然放出了一道红光,将正在吹笛的乐巫、正在跳舞的舞巫一下子托到了半空之中……
这二人悬在半空中,却如履平地一般。他们微微怔了一下,却听得海神传达出的神念,于是又自顾自地专心表演了起来。甲板上的孩童们仰头看着云上翩跹的舞姿、听着半空中传下来的天籁之音,亦不知不觉地沉醉其中。
待到乐声停止,舞也戛然而止,乐巫和舞巫突匍匐在地,嘴里喃喃似乎在诉说和祈求什么。那海神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们的言语,却是纹丝不动。????云上的二人便站起身来,三跪九叩,又含着眼泪急切地诉说和祈求着。这一次那鼋鼍动了,他低头俯视了一下甲板上的小人,而后看到那些祭品,又一道红光闪过,甲板上的东西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幕让甲板上的众人惊呆了,一怔之后,却爆发了热烈的回应。众人纷纷面露喜色,忍不住欢呼道:“海神收下了祭品,他们成功了,成功了!”
“对啊对啊!没想到这世间真有海神,这下好了,船上那些水土不服的孩子有救了!”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世间的巫术,也不全都是骗人的!”
“你们瞎高兴什么,海神只是收下了祭品,却未必肯赐福呢!神都是高高在上的,不随意插手凡俗之事,要我说,水土不服这事,还是得去寻徐师才有用。”
“徐师?你说徐福啊!哼,他不是在闭门谢客,安心静养么?等他伤养好了,只怕撑不过的人都死了大半了!”
“对呢,我听说早间有人去寻徐福讨要药材库的钥匙,连人面都没见到!”
“喂,你们说,徐福会被会被那刺客伤得太重,又被赵政逼着随船出海,一气之下,撑不住去了?”
“噤声!少胡言乱语。”
孩子们说起话来,话题很快就跑远了。
却说云上的两人见海神收了祭品,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喜色。他们眼巴巴的望着海神,却不见其有下一步的动作,一时有些怔然,这海神,不会只收东西不办事吧?
还是他们送的祭品太少了?海神不满意?二人对望了一眼,又不由小心打量了一下眼前海神的面容,可一对上那双大如铜铃不辨情绪又威严无比的眼,慌得忙收回了目光。神尊就是神尊,高贵威严到不可直视。
二人心里发苦,都到这一步了,祭品都收下了,倘若他们拿不到解救水土不服的办法,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期盼?一想起陈彦等三人的坚持、想起他们对他二人巫术的信任、想起这是他们替巫家巫术在人前正名的大机会……小女孩突然豁了出去,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来,突然冲上前去,抱着海神的前右足大哭了起来。
那个叫阿诺的男童微微楞了一下,而后心有所感,知道她是目的没达成,不愿放海神离开,想了想,也跟着站了起来,猛然扑了过去,抱紧了海神的前左足。
而看到这一幕的孩童们,还以为这是巫术中的某一术,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直到,那海神的身影突然又凝成一大团青色阴云,而后和着高及半空的海水飞速地往天边射去,众人方才怪叫了一声,议论了起来――
“我……我没看错吧!海神卷走了那两个巫师?”
“刚才发生了么?说好的为水土不服的孩童祈愿赐福呢?药呢?”
“额……你们说他们俩是不是一看到海神高兴之下就把祈愿的事情给忘了,惊叹于海神神威,就甘愿成为其左右仆,故此被海神带走了?”
“不会吧!这也太……”
“怎么不会?刚才明明是他们主动扑向海神的前足的!”
“这……”
因为巫家之人素来孤僻,一时之间倒没有人去出言去为之辩护。
陈彦和媚妫站在人群中,呆呆望着青云远去的方向,不由对望了一眼,各自露出了一个苦笑。而后又分开视线,在人群里搜寻阿娓。而后陈彦却发现阿娓独自站在人群外,似乎在发呆。
陈彦回头,用手臂捅了捅媚妫,不解地问道:“阿娓妹妹几时到后面去的?”
“我也没太注意,或许是刚才拿笔墨画圈后,看到了熟人吧!”媚妫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其实媚妫是看到阿娓主动走近巫颂的,也因此看到吹埙之人就是那巫颂。只是因上次之事,陈彦和巫颂之间多少有些芥蒂,故此她也没在自己阿兄面前提及,免得又多生出些事端来。
只是,只是海水袭来时,巫颂将阿娓护在怀里的那一幕,还是让媚妫有些耿耿于怀的。故此她忍不住偏头望去,看着那似乎神游天外的阿娓,心中着实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巫颂和妹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之间举止能那般亲密?那般自然?都快要超过和阿娓有亲缘关系的她和阿兄了。一想到这,媚妫心里就觉得有些不爽了,这事,她私底下还真得好好拷问阿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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