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虞说这话的时候,毫无疑问是真心实意的。可这样真心实意地话,听在阿娓的耳里,却觉分外讽刺。纵使她修养再好,此刻内心也忍不住怒海滔天。故此她真停下了脚步,说出一句让陈彦错愕不已的话来:“何必言及姓氏?横竖你欠我家的,只怕这辈子也还不上了!”
陈彦是错愕的,夏虞自然更是。他忍不住施展出轻功,窜到阿娓身前,蹙眉问道:“姑娘你此话何意?”
阿娓见他如此,反倒捏紧了拳头,嗤笑道:“怎么?你不认识我?”见夏虞迷茫之色不似作假,阿娓不由松开了拳头,冷笑道,“看来你是真不认识我,亦或者你内心再拒绝认识我!”
夏虞自是一头雾水,毕竟他还真没见过阿娓的模样。上船之时,他也只是远远见过阿娓的背影一面,因为梁城二字,因为特殊的待遇,后来通过祁闻他知道那娓姬是姬安的妹妹。但是他因为愧对姬安,没想好如何去面对安的妹妹娓姬,自然也不敢去见。
因为不曾见过,他自是不清楚她是何等样貌了。所以他此刻是真不认识阿娓的,大抵也是因为不识,先前他才会想都没想,就对她出手了。
倘若他知道她就是阿娓,知道眼前的这人是姬安的妹妹,纵使阿娓觊觎这把剑,他只怕也会纵容她拿去,而后自行去寻越双做补偿吧!可惜的是,他也不知道。
夏虞还没开口问询一二,陈彦却满腹疑虑,忍不住出言想问道:“妹妹,原来你认识这个夏虞?你们之前有过过节?”
陈彦这话,也是夏虞想要知道的,故此二人都直愣愣地盯着阿娓,等待着答案。
阿娓却望着夏虞,摇头道:“夏公子是船上的传奇人物,又岂是我这等新人能认识的?”说着又转头望向陈彦,继续道,“至于过节嘛,应该是有的。不过人家对此装作不知,概不认账,我穷究此事,到底也没什么意思!走吧彦哥哥,咱们快回去吧!没准我的侍女这会子正在给你送东西,你人不在屋里,岂不要害得她空跑一趟了?”
陈彦见阿娓面上却无什么纠结之色,也懒得去问此二人的“过节”了。又听得阿娓说遣了侍女给他送东西,不由一边走,一边数落道:“又送什么东西?我跟你说,你别乱花钱!我又不缺什么东西……”
此二人渐渐走远,围观的群众也只没戏瞧了,便也一哄而散了。夏虞怔怔地望着阿娓和陈彦离去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人了,方才弯腰将地上的剑拾了起来。
剑一入手,只觉比旁的剑要沉上数倍不止。可这剑长和剑宽,也看不出多大的差别啊,难不成此剑,竟是天外陨石打造的?夏虞目光微闪,毕竟天外陨石所铸之物,素来对克制异物有奇效。
“此剑倒是对付八岐大蛇的利器了。”夏虞自言自语了一句,暗自决定,要将那越双收入自己麾下了,此人除了童心未泯,论内力、论剑术,当真是极其厉害的帮手了。
这样想着,他便预备去还剑,不曾想,斜里竟杀出一人来,他拦住了夏虞,急切地说道:“我打听清楚了,此事果真有阴谋,大多数孩童的血统当真是贵重至极!”
虽然这事是夏虞自己根据阿娓的猜想,突发奇想,虽然他问了十多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乍听得祁闻如此急切地说话问询结果来,当即也愣了半晌。待清醒过来后,方才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祁闻的肩膀道:“此事只怕阿娓姑娘还不知晓,你不妨去将此事告诉她,听听她对此有何看法。”说罢,他不由抬头仰望天空,感慨道:“阿安这个妹妹,绝非池中之物!一介女儿之身,眼力智谋竟高出我辈远矣!等此间事了,我还是亲自去见见她吧!”
祁闻边听边点头,待听到夏虞说什么等此间事了,他还是亲自去见见阿娓时,脸上不由露出怪异的神色来。他望着夏虞,偏头不解地问道:“方才我过来时,站在走廊上明明看到阿娓和你站一起啊!”
夏虞闻言顿时惊得剑都拿不稳了,那剑再一次坠到了甲板上,又一次将甲板砸出来一个印子。夏虞根本顾不上其他,只拽着祁闻的肩急切问道:“什么?你说方才和我站在一起的姑娘是那个阿娓?是姬安的妹妹?”
“是啊!”祁闻被拽得有些疼,可他理解夏虞的激动,是以强忍着痛意,疑惑道,“她该是认得你的啊,难不成你们没有相认?”
“她认得我?”夏虞闻言,忍不住怔怔地看向甲板上的大剑,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来,这叫什么事?怪不得那姑娘对他态度尤为古怪,只怕在人家眼中,他早已成为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无疑。
欲辨已忘言。夏虞只能抽了抽嘴角,强打起精神道:“阿闻啊,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还剑,还剑,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了再说。”
说罢弯腰拾起剑来,几乎是仓促而逃。
祁闻满脸疑惑地目送着这样古怪的夏虞的,一时摸不着头脑。
却说阿娓回到屋里,见随已不在,屋中的东西已经分派出去大半了,不由暗赞随行事机敏,想起往日派影去送点东西,那得花多少时间啊……
想到影,心下复又一痛。是了,她差点就忘了,影被夺舍了,影是真的不存在了,一时又不由有些意兴阑珊的怅然。复又想起夺舍影的拾遗,心下甚是疑虑。阿兄不是说睡上几天就好了么?这都多少天?船都启航了,这拾遗还没醒来,难不成是夺舍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万一是真的出了差错,影和拾遗都消失了,那该如何是好?她已经失去了影,还要再失去拾遗么?不,不行,看来拾遗的事情,回头得找阿兄问个究竟了!
阿娓纠结完这事,复又想起这夏虞来。终究忍不住望着窗外的海水感慨道:“阿兄,你舍命救他真的值得么?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舍命至此?”此时的阿娓根本没想到,姬安替夏虞而死,本就是为了在夏虞心中留下遗憾,让他将这份亏欠弥补在阿娓身上。
在姬安看来,他出海之时,本就是必死之局、必死之身。一个将死之人用命换一份有利于后来者的亏欠,却是划算的。善于易术之人,自是善于谋算,如此又哪来的不值得呢?
阿娓等了好久,方才等到随领着六个仆役回来。
随推开门,见阿娓回来了,一边吩咐仆役继续搬东西,一边过来回禀道:“姑娘,我已经送了妍姬、媚妫、嘘风三处了,她们都托我向姑娘道谢,另外……”说到这里,随迟疑了一下,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