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阿娓会突然开口说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是想要转移祁闻的注意力,担心他也是起了舍生取义的念头。
这船上,不想随徐福出海的人比比皆是,但其中最甚的,只怕还是要数上次出过海的那些少年少女吧!
阿娓站在祁闻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底默叹道:他到底是阿兄信得过,托付过遗物的人,只盼着他不是个真迂的,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飞舟从滩涂处,驶向了海中,水的深度让船渐渐趋于平稳。祁闻松开了手,回头问阿娓:“你今日突然与我讲这些,莫不是想乱了我的心,阻了我的事?”
阿娓莞尔一笑:“对,在你之前,我已经打发了三个不自量力的人回去了。”
祁闻闻言神色一黯,迟疑地问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为何而来?”
“儒家向来求稳,讲求中庸之道。若非舍生取义之事,此刻你该站在下面的甲板上的。”阿娓没有去看祁闻,只是柔声劝慰道,“你也下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
“我不能留下,那你就能留下?”祁闻望着阿娓声音急切道,“难不成你想打发掉我们所有人,自行刺杀徐福?”
阿娓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挑眉反问道:“我为何要刺杀徐福?”
见祁闻还有些怔愣,不由摇头道:“事到如今,徐福反倒不是最棘手的人了。”她指着下面那一队铁甲金戈的士卒,提醒道“诺,你看那队士卒,上次你们出海可没有这么一支军队哦!”
祁闻定了定神,蹙眉看了看那队士卒,偏头问阿娓道:“你的意思是?”
“先留着徐福,借力打力。待弄清这些士卒的底细,再逐一攻破。”阿娓说到这里,突然俏皮地眨了眨眼,而后凑到祁闻身前,望着他,一脸期盼地问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祁闻心下大骇,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微有些恼意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阿娓闻言大笑道:“所谓同姓不婚,祁氏亦是出自姬姓,难不成你还对我有什么想法不成?”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祁闻一时发窘,只能恨恨地留下这句,拂袖而去。
阿娓见他真的就此离开了,一时又有些忍俊不禁。所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不成还真得是女子和小人,才能戳中他们儒家之人的死穴?
“噗――”想起孔子和南子之事,阿娓微有些乐不可支。一时间,她竟发现了祁闻的妙用,难怪阿兄愿意和这祁闻成为朋友,有这么个“好”朋友,无聊之时,逗逗趣,也是极好的吧!
“到底海上的日子,还是太过枯燥、单调了些!”阿娓这样感慨着,一时也觉得看风景也没什么意思了,便顺着扶梯而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随见她回来了,不由从一堆东西里探出个头来:“姑娘这是看热闹回来了?”
阿娓点了点头,见随还在忙碌,有些过意不去地问道:“怎么样,东西可曾分好了?你忙活了一大早上,先过来休息会儿吧!”
随又蹲了回去,被东西一遮都看不见人影,只听得声音传来:“姑娘别急,快要分好了。就是鲜果这东西这两天放坏了不少,有些可惜了。”
阿娓闻言不甚在意地说道:“选好的送人,坏了一点的回头都送给替我们送东西的仆役吧,想必她们不会嫌弃的。”
“嗯嗯……”随吱了声,又自顾自地忙活了起来。
阿娓无所事事,便自行撩开了帘子,脱了鞋爬上床榻,自行打坐去参悟那卷《静心诀》。
且说祁闻,被阿娓戏耍了一顿,气呼呼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夏虞见他回来,不由蹙眉问道:“你也不像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今日怎么跑出去了?”
祁闻闻言一窒,面对夏虞,他哪敢说出他原本打算去刺杀徐福的事情。只能支支吾吾道:“屋里太闷,就出去转了转。”
见夏虞一脸不信,祁闻只得转移话题道:“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
夏虞心知祁闻这是有事瞒着,不由叹了口气道:“阿闻,我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事,你不能当面和我说的?”
“我……”祁闻闻言也不由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我今日出去,其实是想寻个机会刺杀徐福的,我是真的不想再出海了。”
也亏得此刻和他们同住的其他两个男童出去凑热闹了,不然祁闻这话,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风波。
夏虞听到这话,心下难免紧张。他站起身来,斥责道:“你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般胡闹?”
对上夏虞,祁闻毫无底气,只能呐呐道:“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想明白了,回来了嘛!”
夏虞闻言,不由叹了口气,走到祁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阿闻,我们一屋四人,就只剩下你和我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会护着你的,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见祁闻只低着头不答话,夏虞突然收回了手,像是在承诺什么一样:“你放心,这一回我不会那么博爱了,我只想护住我想护住的人。”
祁闻闻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夏虞。原来阿安之死对夏虞的影响,竟是这般大!能让向来以天下人为己任的夏虞,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自私的话来!
祁闻的表情似乎刺到了夏虞,夏虞别过脸去,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早说过,人是会变的。只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罢了!”
祁闻的眼眶一下子就变得湿润了起来,他走过,拍了拍夏虞的肩道:“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终究是我老大,我知道这点,也就够了!”
夏虞闻言,这才偏头问道:“你今天出去到底遇到谁了?”是谁这么敏感,知道了祁闻的心思?是谁这么有本事,说服了祁闻回来?这个人,到底是对祁闻有恩。这笔人情债,他还是得替祁闻还回去的。
祁闻此刻巴不得转移了话题,便将遇到阿娓之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提到阿娓的那些诡异言论之时,他还不由自主地评论道:“也不知阿安的这个妹妹是怎么养大的!如此诡异的言语,竟然说得一本正经,说得让人难以反驳!简直比名家的‘白马非马’还要玄乎!”
“贵族后裔、船棺”夏虞念叨着这六个字,眉间突然划过一道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