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鸣钟,慢慢的以九门为辐射,响起缓慢的,庄严的钟声,又和着鼓声,汇成一曲动人心弦的古调,低声诉说着现世的繁华,端着百年华锦欣欣向荣的场景。
“朕承天景命,总领山河……”
贾赦深呼吸,不复往日的轻心,带着无法言说的紧张复杂之心绪,努力板着脸,用紧急加训了好几天日高贵优雅之中又透着无比威严的调子冲击着每一个臣子的耳膜,慢慢的诵读诏书。
司徒锦站在下首,余光若有若无的注释着天坛正中丹陛之上的“皇帝”,手慢慢的握紧成拳,脑海浮现着贾赦的话语---“万一祭天老祖宗知道我是假的,生气不要祭品怎么办?”
怎么办?
他记得当时回了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心里腹诽着“皇家从不信鬼神”,可是真面临此情此景,心里却露出一丝的怯意,换魂玄而又玄的事情,在他们身上上演,若真有神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眼眸微微一闭,脑海瞬间浮现贾赦哭鼻子抹眼泪跪地双手抱大腿的场景,司徒锦不由心跳加速,他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先替贾赦担心?
果然!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绝对是这样!
余光再一次抬眸,注视着祭坛,只见贾赦抑扬顿挫,声音之中甚至带着一丝显然易见的欢愉“尚飨”,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了手中诏书,韶乐齐奏,群臣叩首,山呼万岁。
礼成!贾赦不禁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心里默默的念叨着,随后一个小人欢快的狂奔,他又安全的度过一关!
然后,跟车咕噜一般忙活了到了深夜,贾赦念叨着总算是一切忙活完了,伸个懒腰,准备趁皇帝还批阅奏折之际,抢龙床睡觉,忽地乾清宫内灯火忽明忽暗,一阵冷风刮起,随后室内隐隐弥漫着一股馊味。
贾赦脚步一顿,狐疑的探着脑袋左右瞧瞧,是不是又是暗卫神出鬼没的当梁上君子。但是,瞳孔不由急速的扩大,愕然的看着眼前似乎从天而降的两人。
原本批完手头最后一本奏折,司徒锦正打算教训贾赦呢,便只见忽地空中而降一僧一道,当即眼眸一沉,露出杀机,旋即收敛,目光幽幽的打量。【那僧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有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更有一头疮。那道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眉头随之紧蹙起来,这长得如何且不说,单说衣冠,便是邋遢至极,污了双眼。
癞头和尚合十念佛之后,长叹一声,道:“人皇有礼,恕吾等不请而来,实在是要事相托,闯您宫帷,还望海涵之至。”
贾赦看人朝司徒锦行礼,口喊人皇,心中一颤,默默的摸摸脖颈,身子一僵。
“敢为两位是何仙源?朕从未听闻佛道好似一家?”司徒锦余光瞥见贾赦手捂脖颈,一副小命休矣的神色,心里没来由怒火燃烧,再看向联袂而来的两人,脸色冰冷一片。若说这两个是神仙?他是打死也不信,皇城街道上摆摊的瞎子手拿活神仙番子,也比两人像一分。
因为干净!
跛足道人笑道:“吾等蓬莱弱水西天修行,原本下界度一干的风流孽债。”慢慢的说明来意,“可是如今掐指一算,却发觉事情有所偏颇,又无意之间发觉与人皇您有所牵扯,故此求您助我等一臂之力。”边说,跛足道人眼眸慢慢的扫了一眼不远处神色晦暗不明的贾赦,心中泛起一丝的恼怒神色!他们先前刚渡完甄士隐,原本待薛宝钗进贾府,却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多方查探却近身不得,荣国府帝王之气笼罩,今日能近身也是因祭天告祖,他们法力增得一二,才得以近身。最为重要的是,原本这斯不过一可有可无的蝼蚁之辈,乃是神瑛侍者历劫所衬托之物罢而,轻薄浪子,淫鄙粗俗,但如今背后却隐隐紫气笼罩,真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狗屎运。要知道获帝王紫气需天大的气运功德!
“贾宝玉渡劫,那农庄生活不是正适合?天将降大任,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司徒锦听完贾宝玉的由来之后,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
“人皇所言差矣!”癞头和尚道:“【太虚幻境警幻仙姑乃是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其下渡劫亦是风流冤孽,神瑛侍者绛珠仙子有“还泪”之缘,且“金玉良缘”……”他们原本简简单单度化功德,就因贾赦忽地紫气加身,帝王庇护,变得格外的一波三折,可心中再不愿,也必得如实相告。修仙之人动不得人间帝王之运,而且还需要他们的配合,必须归其位。
“哦,这样?”司徒锦嘴角扯出一丝的笑意来,抿口茶,语调带着一丝的漫不尽心,直白道:“那两位先人可知为何我们会互换?”
“这……”跛足道人癞头和尚面面相觑,互相对看了一眼,露出无奈的神色。他们两要是知道,早就偷偷的让人归位了,不然又为何上门求助??如今,薛宝钗未进贾府,林黛玉也独居一院,四春命运也随之变化,更有甚者,贾宝玉田野讨生活,一切的一切都乱了,让他们如何度化这些“蠢物”,又如何对警幻仙子言说。
“看二位神色是不知道了?”司徒锦冷哼一声,“那两位又如何证明自己乃是修道之人呢?没有职业证书,哦……没有路引,通关文牒,你们任凭说的天花乱坠,朕也无法相信,不如,先去护国寺与济癫大师论道一番?”手慢慢敲击着桌案,发出咚咚的声响,司徒锦边说边斜睨了一眼两人。虽然先前出场,让他震惊了一会,但是之后……默默的想了想后宫之中曾经上演过无数“装神弄鬼”之事,对能窜出来到殿中,说实话,他第一个怀疑便是暗卫背叛。更何况,让他信神佛,这不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起码,先作为一个人,保持最基本的整洁。
屋内静谧无声,唯有咚咚的声响若有若无的响起,像是某种节奏飘荡在室内之中,贾赦动动因高度紧张而紧绷发麻的大腿,眼眸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疏离笑意的皇帝,心里咯噔一声。这调子是皇帝召唤暗卫专用,而且大殿之内梁柱之上也一直有暗卫跟随护卫左右,可如今几息过去了,没有丝毫的动静。
司徒锦手一顿,端起茶盏抿口茶,眉头略微一簇,看了一眼两人,嘴角一勾,垂眼拨弄茶盖,低声道:“倒是朕失礼了,还未请两位仙人喝杯茶,戴权,上茶。”
癞头和尚闻言,嘴角一僵,他们先前施法定住了殿内的人,但是殿外若是有人进来……忙推辞道:“人皇,您客气了,吾等跳出三界之外,早已忘俗礼,今夜我们打扰再先,已万分对不起。”
“正是!”跛足道人略一施礼,“人皇所言有理,待我们寻找出您变化之缘由,再来打扰,但请求您先让三人青梅竹马培养感情方便以后了结风流之案。”说完,再复行一步施礼,然后眼眸看了一眼癫头和尚,眼睛一眨,对方一颔首,朝司徒锦一施礼,随后两人张嘴嗡嗡几声,像是古调一般,旋即消失在两人眼前。
贾赦呆滞的看着眼前之景,不由得眨眨眼,然后双手揉揉眼,若非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怪味,他都要怀疑自己是累着眼花了。
司徒锦神色不善,眼眸飘了一眼房梁,“来人!”
疏影忽听一声传唤若山崩地陷晴空霹雳在耳边响起,忙不迭的朝下飞去,眼眸慢慢打量了一眼贾赦,心里好奇,难道先前皇上抢龙床抢输了,拿他撒气?
看着神色如常的心腹,司徒锦淡然道:“你把今晚所看所行说一遍!”
“啊……是。”疏影舌尖一转,转了音调。虽然不解主子为何会提出如此奇葩的理由,但是经过这一个多月,更奇葩的事情也看过,心里承受能力都杠杠的,口齿清晰,语调流利将今夜轮值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而来,“今夜如同以往一般,主子您批阅奏折,期间令贾将军阅览了请安折子,贾将军在批阅折子的时候,不小心将鸡汤洒在了折子上,然后命吾等拿了先前准备好的全国官员假萝卜章,自己又撰刻了一份……”
贾赦抬手袖子捂脸,他敢保证皇上的脸色能开染坊。不过,皇上真很深思熟虑,一旦造假,全国大小官印全部都刻了一份,连玉玺都弄了两。
假亦真时真亦假。
司徒锦揉额,“这段跳过!”下令刻萝卜章,是他这辈子永远的耻辱。
此时默默腹诽的两人,谁也没料到日后起兵谋逆,这萝卜章反倒成了救命之物。
“贾将军练完之后,便打个哈欠,准备入寝,主子您在批阅奏折,然后……”原本流畅的话语一顿,疏影抬眸不解的看了一眼穿戴齐整的两人,心砰砰的跳着,他好像先前……先前,眉头紧紧的蹙起来,使劲的回想却昏昏沉沉,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
“你先退下。”司徒锦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会,无力的揉揉额,“去问问其他的人今夜之事。”
“是。”疏影额头冷汗直流,磕头之后,飞快离开。
屋内又剩下两人,司徒锦看了一眼情绪明显不在状态的贾赦,问,“你对他们言词相信多少?”
先前离去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何种缘由殿门未闭紧,寒冬腊月的夜风吹拂进来,带来阵阵的冷意,贾赦被冻得一打抖索,对于司徒锦的话语愣怔了片刻,半晌,才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若是真,就凭他们能来去自如,我就是任人宰割的砧鱼。”
“若真有因果轮回,也算你我有缘,何况……”司徒锦露出一丝的嗤笑,“真说善恶到头终有报,皇族不是早就该沦为恶鬼了吗?弑兄杀父,诛杀九族……说起来,这九五至尊紫气加身,修道之人不可言说,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佛也好,道也罢,这天命嘛--”说着说着,司徒锦忽然笑了笑,悠悠给自己倒杯茶,双手捧着,转眸看看底下的至尊之位。
“所有人都只晓得它的无上权势,却不知为了权势所付出的努力,区区天命一词就能涵盖得了?!”
“那他们再来如何?”贾赦一顿,看了一眼对今日那莫名一僧一道完全不信的皇帝,呆呆的问道。
“呵呵,关门,放-”司徒锦眼眸闪过一道杀机,“狗,洒狗血!”
贾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