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三万余僧促就的大杀气,盘旋在这片天地,亟待宣泄,好似即将离弦的箭矢!
引弓待发。
也许,是圣佛沉默了太久,久到让那些愿意为战佛和力佛肝脑涂地的诸僧大失所望;抑或是那句挑衅来的太不是时候,终于冲溃了僧团恪守的最后一丝理智!
“老僧长生不渡,亦要为战佛复仇。圣佛不理,智佛不理,怒佛不理……看老僧!”一位形容枯槁、面目黧黑的老僧越众而出,没有再等待圣佛的号令。他双目赤红,眼角真的淌下两行血泪,足见其恨意之深。
“伐魔,伐魔,伐魔!”
他仰天哭嚎。
嘶哑的嗓音与先前那喧天动地的佛号形成鲜明反差,显得孤零零,却一声悲过一声,堵在所有人的心头。喊过三遍,他浑不畏死,径自向孔琼楼杀了过来。越过圣佛一行时,停也未停,看也不看。
狗屁的万佛一家,都是骗人的!
老僧的战力纵然比孔琼楼差了太多,但表露出的气势,竟如出一辙。
……不怕死的,岂止你一个?!
孔琼楼亦为之动容,所以他一直没有出手,任凭那老僧奔至身前。
“轰!!”
冲进身周三米,老僧未见任何迟疑,当场爆作一团细碎血雾,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血雾混杂肉末儿笼罩孔琼楼全身,但别说战甲,就连身上加持了葬力的袍子都未能震破,却把他衬托的更加血腥、残忍!
老僧太傻,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宣告自己的恨,一时奋发出的勇气却足抵三万。
可惜,不同道。
孔琼楼仍是那句:“来战。”
“杀呀――!”
“布阵――!”
大乱骤起。
刹那间,又有第二位僧人响应,呼喊着杀来。接着是第三位,第四位……道信和弘忍两大僧团,一多半人都被牵动,汇成一股汹涌洪流,势不可挡,无所不破。老僧死的微不足道,可正是因为不足道,才把埋藏在诸僧心底的疯狂彻底唤醒,再也无需指望大人物。
“嚯嚯嚯……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
望向场中诚心作死的人,麻衣剑姑捂脸跺脚,似是娇羞,却难掩杠铃般的大笑本质,跺起脚来山摇地晃,好比铁锤。但那匹夫立世,着实讨女孩子欢心。尽管数遍白骨大地,也几乎没人会把彪悍的剑神当成女人,她仍把自己视为萌萌的仙女。
“但姑奶奶喜欢!”
仙女心中,有无上剑意。
无上剑意外泄!!
地面上便多出一条小沟,不算深,也不宽,刚巧划在两大僧团的前路上。
“嗤嗤嗤嗤嗤……”
那道沟,才不管你心中有多么悲愤,也不管你的眼角是不是淌了血,但凡试图跨过去的僧人……都如愿以偿跨了过去。只不过,沟的这边是人,到了那边却变成许多小块儿,扑簌簌的掉一地。
十个,二十个,上百个,两百个……当冲在最前面的三百多位僧人,把肉块儿垒成一排肉丘,陷入疯狂的僧团锐气大挫。前面的想要悬崖勒马,后面的却依然悲愤难当,冲天杀气也在这份不协调之中土崩瓦解!
地上,有沟。
除了三大妖主和圣佛外,就连那位太初人王都骇然向后退了几步。生怕不知不觉中,身上就少几块肉。
这女疯子!!
终于还是出手了,杀人如割草,倒该唤她“割草剑神”才是!
麻衣剑姑没有作出任何动作,却让所有人重新认识了恐惧。她跨过那道浅浅的小沟,避开满地狼藉,向孔琼楼走来。被她这么一打岔,乱天动地的悲壮都不复存在。不止两大僧团,孔琼楼亦然。
二十米长的匕首愣愣的举着,早已饥渴难耐,却没能迎来壮怀激烈,只好暂时收起。
第几回了??
为什么总喜欢跟自己抢着出风头。
“我还以为,剑神不打算替你那男丫鬟出气呢!”
“姑奶奶没有啊,搬山又不是我杀的,过来问你个事。”麻衣剑姑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有没有觉得,咱们两个,无论从外貌和气质等等,都很般配?”
般配?!
孔琼楼愕然,结巴道:“你、你什么意思?”
“你一个大男人,跟姑奶奶装什么糊涂?半路上就觉得,你、我……各方面都好像。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嚯嚯嚯!”麻衣剑姑一记粉拳怼了过来,指向身后的圣佛和僧团,“你这么不给脏和尚面子,他会翻脸的,有没有考虑过加入神魔窟?”
孔琼楼脚下一个趔趄,接连倒退出好几步,险些蹲坐在地上。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甜,胸口战甲已然凹陷,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拳印。搬山大仙至死都没能划出一道痕迹的战甲,竟叫她随手破了新!
“哎呀,姑奶奶不是故意的。”
孔琼楼傻了。
并非因为战甲受损,而是不知这女汉子发哪门子神经?
我这正准备杀人不眨眼呢,连同归于尽都想好了,你忽然蹦出来跟我来这套?!
非但孔琼楼如是,三大妖主和仙人集的所有围观者,都跟着傻了眼。远远看去,麻衣剑姑一副扭捏的害羞姿态,踢弄着脚边搬山大仙死不瞑目的人头,为何像是在勾搭汉子?还是角色对调的那种。
龙天痕对孔琼楼暂时“寄放”在他这里的龙筋和酒坛爱不释手,撕扯几下,发现连那堵住坛口的破布都坚不可摧,表情格外精彩。
却也瞥向那边,无语道:“等脏和尚把那小子干掉,这些宝贝可都是本龙的。节骨眼儿上女胖子发什么春,浪给谁看?!”
当然,这些话动用了“龙言”秘法,只有另外三位大人物能听到。
剑神,要保他。
鸾主若有所思,对麻衣剑姑的秉性有些了解。望向孔琼楼,同样以“凤语”妖术传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孔公子方才展露出的无双战意和桀骜,很像帝王庙的那个吕疯子?”
龙天痕、鼋主和圣佛都被她说的一愣,相继恍然。
“像。”
“像极了。”
鸾主幽幽道:“姐姐对那人……痴着呢!”
帝王庙和石头宫两大势力也在向此地赶来,不日即将合流,当年的几位故人齐聚。枯草剑神也并没有表面那么清心寡欲,自从上一灾心里就装了一个人,但那疯子眼中没有她。快要见面之际,得不到真的,这是要给自己找一个替代品做安慰?!
龙天痕骂骂咧咧:“真是个混账家伙,这种好事都能碰上,算你走运!”
但剑神要保一个人,那肯定保得住,无论如何,孔琼楼只要把那大腿抱结实了,总能保住一条小命,着实叫人惋惜。
……
“总之,你发个毒誓,加入神魔窟就行。有姑奶奶罩着你,脏和尚不能把你怎么样。等你厉害了,再回头罩着姑奶奶,也比死在这儿强。”麻衣剑姑说着,堂而皇之、大庭广众之下就去牵孔琼楼的手。
动作倒也不快,能躲得开。
瞬间明白过来,这种方式虽然另类到连孔琼楼都觉得意外,却像是给了他一个选择!
来的时候,他要杀人,仗着有压轴秘技和剑神的虎皮,后面的事也没考虑太多,发展到哪里就是哪里。可诸佛岭那帮和尚着实可恨,圣佛被僧团逼宫,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实难收场。
除了大家一起死,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
孔琼楼苦笑,当着十几万人和十几万妖,自己好像被强撩了?
他躲。
“多谢剑神的美意,但我得拒绝你。”
麻衣剑姑素手抓了个空,脸色蓦然一沉:“怎么,你嫌姑奶奶长得丑?”
孔琼楼开始上上下下审视面前的女子,麻衣朴素,不修边角,但也称不上大水缸,仍介于丰腴和偏胖之间。五官端庄,虽称不上丽质天成,但带着几许白嫩的婴儿肥,并不让人觉得生厌,就是性子太刚烈,脸皮可能也比自己的还要厚,不然干不出这种事。
“你不丑,就是稍微有点胖,可我还是不能答应。”孔琼楼眼神清亮道,“我喜欢女人,可不是指望哪一天躲在她们身后苟且偷生,就是纯粹的喜欢而已,答应了你,我就真的成了小白脸,会很没面子。”
半路上,是夸了你上万句,可男人哄女人的鬼话有几句真的,我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啊哈,拒绝了!!”
龙天痕瞪圆了眼珠子看戏,发现那边的发展并未如自己所料,孔琼楼竟然把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疯子一口回绝了,这不是诚心要死吗?哪怕换做是他,也不敢如此干脆利落的拂了剑神的面子。万一惹恼了,弄不好肩膀上又被吃掉两块龙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孔琼楼的身子如同布袋一样在地上翻滚,一直到了战场边缘才停下。威猛霸道的头盔上,生生嵌下一个清晰巴掌印。孔琼楼嘴里往外吐血,火辣辣的疼。
“呸……不知好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麻衣剑姑拉下脸来,他宁愿死也不接受自己的“勾引”?径自转身,向子衿先生的院子飞去,再也不理会此间事,地上那道小沟也慢慢抚平。
孔琼楼捂着脸,看着最大的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走了,忍不住嘀咕一句:“嘿,这女的可真带劲!”
都说女人如水,可在他这,倒更像一壶壶佳酿。有的清香,有的余味,有的辣喉,这一壶……往死里烧心。
“一个个都他娘看什么看,没见过男男女女那点儿破事?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吾以生死论无涯。生当无涯,死亦无涯,可渡红尘万万世,敢欺大道三两头,还没活够和不想死的,现在转身……开始逃!!!”
万众瞩目中,孔琼楼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一次,懒得再去一个个的杀。他指向龙天痕面门、指向圣佛面门、指向鸾主和鼋主的面门……在场的星榜强者皆被他一一点过,平静的语声中,甚至隐含一丝期待。
“圣佛……噗。”
但脑子里总是想到麻衣剑姑跺脚像铁锤的画面,再也找不回先前的那一丝悲壮。喊着喊着,自己先憋不住笑了,脸上的表情忽然显得猥琐:“圣佛,可爱的圣佛,无比尊敬的圣佛,咱们好像也没多大仇。要不……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