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芈建神魂颠倒的功夫,孔琼楼稍一思量,返身向费无忌主动迎了过去。
刚巧,挡住了最后一级白玉石阶。
居高临下。
费无忌抬头,眯眼,此人比手里抓着的家伙还要废物,但他却堆起满脸诚挚的笑意,亲切说道:“本官还从来都没听说过,建殿下居然交了一位来自人间世的莫逆。实乃殿下之幸,本官之幸,大楚之幸也。能否请教公子……”
“不能!”
孔琼楼故技重施,适当展现出强势一面,偏不让他问:“费大人,手里擒住的这个家伙,是我们人间世的敌人,您从哪儿抓来的?”
就算被制住了身体,叶狂徒也气得差点儿没蹦起来,满身道意荡然无存。费无忌却当场把他松开,轻轻晃了一根手指,示意噤声,可怕的一幕即呈现在眼前。恋尸癖的上下嘴唇因为那一个简单的动作,肉芽萌发,迅速黏合在了一起!
嘴没了。
他眸子中,映满大恐怖:“唔唔唔!”
“别动,否则就死。”费无忌随意叮嘱了句,张狂不可一世的赶尸道人大惊,顿时变成一根木桩,纹丝不动。这只奸猾的老鬼,自始至终也懒得看他一眼,而是与拦路的孔琼楼对视,“他呀,是自己撞到本官怀里来的。且是由虚无之中化生,古怪的很,捉回来给大王瞧瞧。”
叶狂徒很冤!
刚从地上拾起凤冠,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觉得眼前一花,直接撞进费无忌怀里,终于还是着了鬼道。
费无忌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华珠嵌顶、翡翠镶边的凤冠,狐疑道:“他的手中,拿着我大楚王后的凤冕宝冠。开始本官还以为是仿品,但验证后发现居然是真的。可是……”
他侧头向殿内望去,不言而喻。
舞姿翩跹,几抹长袖,大楚王后孟嬴倾城未改,头上的凤冠半隐在黑发间,亦难掩霞光四射!
“凤冠乃是天下孤品,就算杜康至尊来了,也绝造不出第二件。怎么会有两个?”费无忌百思不得其解,“况且,连本官府上的蟑螂,沾了点儿下人脚底泄出的葬力,修为也不止一重天。他怎么就成了人间世的敌人,他也配?”
叶狂徒不配与人间世为敌,孔琼楼就更不配做上古酒神的后人!
孔琼楼没能见到甬道内的两具尸身,自然也不知恋尸癖从哪弄来的凤冠。心中却暗叫糟糕,这下倒好,该怎么回答,玩砸了!
你是上古年间的死鬼,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这里也不是什么大楚神朝的郢都,只是一座闹鬼的古墓知道吗?
――但我会告诉你?!
“那好,你来说。”
费无忌见状,再挥食指,叶狂徒的嘴就又长了回来:“敢有半句瞎话,哼!”
“此地乃是一座隐藏在秘境里的上古大墓壁画记载了一位人王活葬自己的场面凤冠是贫道从甬道里遇见的两具尸体中的一具女尸身边捡来的贫道从没听说过人间世更不可能是敌人但眼前这个家伙肯定是假冒的因为我们是一起来的!”
叶狂徒见识了费无忌的厉害,当下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据实道来。
“……甬道里的两具尸体就是殿内起舞的女人和殿门口立着的年轻男子!”
但他估计是吓坏了,语速快到近乎不可理喻。
“停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费无忌皱眉,“连人话也不会讲。”
孔琼楼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大概弄清了怎么回事!
“他就是说吧,大楚王后和芈建殿下都是鬼,尸体正在别处被人吊打呢。哈哈哈,那殿里的所有人都是鬼?泱泱大楚,壮哉神朝,连我家酒神都敬奉,却被人这样侮辱。费大人,这么说您也是鬼喽?”机会难得,再不补刀更待何时?
叶狂徒百口莫辩,惊道:“他说的虽是差不离的意思,但口气不对。贫道可能有些着急了,鬼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我重新说!”
孔琼楼注意到,费无忌每次听到“鬼”字,都会露出极为厌恶的表情。经他这添油加醋一通解释,一如先前的芈建,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而不自知!
重新说?
对不起!
就连不远处的二傻都觉得,叶狂徒死定了,孔琼楼偶然蹦出来的那份歹毒,总会让人意外。
“哼!”
费无忌却没有杀他,冷不丁伸出手,只在叶狂徒的面门摸了一把。
这次,不止他的嘴巴,连双目、鼻孔以及两耳,都开始融化成团。七窍以惊人的速度闭合,把他变成一个无面人,仿佛以前也根本不曾存在过五官!
叶狂徒身化道符,想以此破解,但归于人形后,仍旧没有面孔。他陷入无边恐怖,十指用力抓挠,在脸上划出道道血痕,连那血痕也转眼愈合!
“费大人,辱没大楚神朝的人,怎配活着?!”
费无忌从旁边绕过孔琼楼,将真正的凤冠重新塞回袖子里去,似乎是想私吞。亦不再理会在白玉台阶上一路挣扎翻滚的叶狂徒,拍拍他肩膀,低声笑道:“年轻人,死界有很多事……比死可怕。说话做事交朋友,需谨慎。”
孔琼楼头皮发怵,这一手真毒!!
封住了七窍五官,也把神念一并锁在了颅内。
与外界的感知被隔断后,这人算是废了,厉害还是那般厉害,可只要不主动往他身边凑合,就不再构成威胁。一切因他而起,孔琼楼望一眼不远处的同伴,自然不会心生怜悯。
“恋尸癖,你说是不是自找的?非但把我们逼上了绝路,自己也没脸见人了吧?”事实上,他还幸灾乐祸,“来来来,你过来追我呀,躲一下算我输!”
赶尸道人却已不知他的所在,在人形与道符间疯狂变换,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爬。
大道大。
长生长。
……却终究敌不过命里没有。
就在这时候,王宫大殿内,涌出一阵雷鸣般的击掌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赞誉!
舞毕。
孔琼楼心叹,后面的追兵已解决,可前面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方才并不是在瞧大楚王后弄舞,而是想要直穿殿堂,望一望那位活葬自己的大楚人王。殿门与王案相隔太远,那里……一片宏光笼罩,令人无法直视,若与外面的壁画相同,必然生的霸道,一副君临天地的派头。
“你都跟费老狗说了什么悄悄话?”芈建神情叵测走了过来,“你不会背叛我吧?”
“哈,怎么会?!”
孔琼楼收拾心中恐惧,如今只能继续跟鬼装蒜,慢慢再想办法,起码这一只要比那只好糊弄:“芈大哥,兄弟叫你一声大哥,您不会介意吧?”
芈建微愣,发现孔琼楼的态度好了许多,当然不介意,就是让你来撑门面的!
“大王子、建殿下奉旨回朝,请求入殿面见大王――!”殿前宦官猛的唱了个诺,一句话被他拐了十几个调门。拉起的长音绕梁不绝,瞬时让里面变得再度安静下去。孔琼楼一行人都在心里直骂,你他娘的死太监,就不能小点儿声,低调不好吗?
“准。”
一个字,整片宫殿群落都跟着晃了晃,是大楚人王的声音无疑!
芈建率先进殿,孔琼楼几人在后面磨磨蹭蹭,大家一个劲儿冲孔琼楼使眼色,意思是咱们往回跑吧?可殿里的一大群鬼都在等着,哪怕浑身上下都是腿,也不可能跑得掉。最终,只好带着上刑场的表情鱼贯而入。
漆木的案子横置大殿两侧,依照官职高低与中央上首的王案远近排布,群臣跪坐案前,桌上摆了珍馐。
偷眼看去,尽是官袍蟒带,梦回神朝,亲临大楚!
可有一点却出乎孔琼楼等人意料。百官缄默,一动不动盯着各自面前的案子,竟没有一个人向他们望来。旋即明了,芈建因为跟人王老爹争女人,接班人没了,还扣上谋逆大罪。能“活着”已属侥幸,这些当官的哪敢多看一眼?!
行礼,叩拜。
“回来了?!”
宏光里面,隐约藏了个人,王案上还放着那个食盆大小的编钟,曾出现在壁画里,应是人王修持的命器。大楚王后孟嬴,则坐回到在人影后方。
芈建点头:“王命难违!”
大楚人王惜字如金,漠然道:“嗯,落座吧。”
一位侍酒太监碎步过来,指向一张挨着殿门的案子,那就是给昔日太子所留的位置,排在百官后。不懂王朝礼仪的人也看得出,就是在打发叫花子。不过,这正是孔琼楼想要看到的效果,离着门近,等会儿觅机溜走也方便!
芈建强压滔天怒气,指向身边的孔琼楼:“父王,建儿还带来了几位朋友。这位是……”
“恭喜建王子回朝!”距离王案最近的费无忌适时起身,打断了他,一通“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的说辞,生生不让芈建把话说完,引发百官附和,三言两语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中间只插了一句“既是王子殿下之友,当然可以同坐。”
哎呦,这个老奸巨猾的佞鬼,坏不坏不说,还真帮了不少忙!
孔琼楼几个心里乐开花,又开始喜欢上了老奸臣。对芈建露出一副“这可不能怪我”的表情,极为麻利的往殿角摸去。
“佛祖授徒、五大立教之一、慈悲大士、死界第一宏愿者、南海普陀落伽山净土主人、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驾临大楚神朝,百官迎驾――!”
殿外,又唱。
人王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