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王,贫僧毕生供奉慧能大佛,日夜参详孤灯宝义,若无慧能佛祖立教,若无佛王传法,飞升只能是奢望。佛门恩情,无以为报,自当秉持教义,诚心礼赞。但如今一条命是孔施主救下的,不好假装没有发生过,贫僧请愿,愿已死偿还!”
云门文鉴意味深长的盯着孔琼楼,倒不肯走了,也把调门儿扯得老高,倾注葬力,远近闻达!
“什么?!”
众僧骇然:“文鉴你疯了,还不让开,亲自去向佛王请罪!”
云门文鉴洒脱一笑:“呵,尔等看来是疯,贫僧这里却是独醒。”
念慈长叹:“两条,是两条命,理应用两条命去偿还。”
“念慈师妹,这孽障出言轻薄你,怎的也替他说话?!”
莲花大阵已经布成,百余人结成的阵势,杀伤力惊天,但顾忌伤及同门,才迟迟没有开启!
云门文鉴和念慈女尼的身份比较特殊,二人与佛王云门孤灯都来自同一下界,道统一脉相承。整个僧团虽然也诵“慧能”,却都是飞升之后改信的。里面有不少原本信奉其他佛陀,亦有许多是半路出家。
大逆不道的话一路飘入佛王耳,群僧侧目,等他作出决断。
“善哉,文鉴和念慈与我同界,比你们这些半路皈依的名正言顺,心性却不如尔等。”
佛王很失望。
“我来的地方已经没落了,弘扬慧能佛威的重任……还要指望你们,诸位共勉之。”
他用两百年时间苦心经营,一步步壮大了慧能僧团。心中一直期盼,能遇到来自同界的后辈。“一破虚空永不归,念念不忘故土情”,即便再决绝之人,也总会怀揣一丝往事。每当看见二人,就好像重历往事。盼了两百年,却只盼来两位不争气的门人,竟敢公然背叛他。
“慧能慈悲!”
“佛王大善!”
漫山遍野齐诵佛号,侍奉在车边的僧人原地喊话,洪大嗓音不含任何多余情感:“佛王有旨,背叛佛门之人,除名,当诛!”
云门文鉴一脸平静,早已料到会是这样。
念慈女尼却脸色惨白,倒也不是因为怕死,而像是经历了某种信仰的崩塌。原本,她心底还抱有一丝侥幸,云门孤灯是慧能下界的骄傲,教门几经兴衰,两百年前在他手里得以重振,那是她日夜敬香跪拜之佛,保佑她不受万魔加害。
可,那人并不慈悲,反倒化身为恐惧。
“哧……”
须臾,莲花大阵开启,欲将两位叛徒一起诛杀!
百余僧人加持的佛光汇成一道,但那佛光并不纯正,倒让人觉得不安,在孔琼楼等人的头顶,纠结成团。刹那间,佛光转黑,结出一朵巨大黑莲,缓缓旋转,恐怖的压力降下,使人如岳临渊。仿佛千百座大山同时向下坠落。
阵内的人顿时举步艰难,几人合力反抗,向上轰击。
“滋滋滋……”
“轰!”
“吼、吼、吼!”
吴钩长枪,闪电火雷,圣光水幕,神獒咆哮……展露的战力同样惊人,堪堪将那朵黑莲托住。
“公子,怎么办?!”
“上仙,往哪逃?!”
“本君愿意舍命为你们趟出一条路径,上仙,请发话吧!”
但百人凝成的阵势并非叠加那样简单,旧力化生新力,新力变成老力又催生更新的力,周而复始,黑莲盛开,在自我壮大的过程中,直径三十米内的大地开始沉陷!
“孔喷子,你眼睛是瞎的?本王一个劲儿冲你使眼色,你假装看不见?”猴子急了。刚才它一直在用眼神暗示孔琼楼,趁着大阵未开,别墨迹,赶紧选一个方向杀出去。但后者偏偏无动于衷:“死到临头还不忘泡妞,小妹妹躲远些哦,躲你妹啊,看把人家害了吧?!”
上方,压力重重,孔琼楼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仰头看向那朵巨大黑莲,啧啧称奇:“死猴子,当着女孩子说话要文明,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就这么一个破阵,我说过要逃走了吗?唉唉唉,文鉴和尚,之前就说你们佛家人的心也是黑的吧?莲花阵就是证据,你不跟他们混就对了……你干什么?!”
云门文鉴举单手拍向自己脑顶,非但不帮,反倒想了结生命,被孔琼楼抓住了手腕!
“贫僧心意已决,孔施主不要阻拦!”
他不想负了孔琼楼,却也不想违背佛王意志,死……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念慈也跟着醒神,忙上前阻拦,喊道:“师兄,别做傻事,大家都向中间靠拢!”
莲花大阵并不玄奥,旨在聚敛众僧之力,改变某片地域的压力,纯粹是以佛门内力霸道碾压。一经座成,变化不多,威力却无穷。困在阵内的人,与最内层的僧众相距不过三十余米,彼此都能看的清面孔,却被镇压之力分隔开来。
“破!”
五焰魔君几次试探,想要以火尖枪闯阵,杀开一条路径,都无功而返。越靠近外围,镇压之力就会交叠翻倍,恨不得把他的身子绞碎,令其大为震怒。
“黑莲映虚,集合了众僧内心的黑暗面,下方镇压之力虽不可见,却切实存在,与上方的污秽黑莲同形同体,旋转之间,绞杀强者,冲不过去的!”念慈高声叮嘱,“破开此阵的唯一关键,在于合力攻击上方莲心,破灭痴妄,才有一线生机!”
莲花,乃佛门吉祥生物,本不至于此。
然,大阵不见半点神圣,却是由佛门众僧心底的“阴暗”组成!
口口宣称,无欲无求,可“无欲”本身也是一种“欲”,“无求”本身更是一种“求”。可以矢口否认,亦难逃喜、怒、痴、嗔。但凡具备智慧思维的造物,便无法将那些下里巴人的念头彻底抹杀,平日只能压制。
“俺明白了!”
二傻子的理解能力有时格外出众:“死和尚们不要脸,把压抑在心底的肮脏想法弄成了大阵,用来打压俺们!”
大家依言向内收缩,闪电龙蛇,更卖力的轰击黑莲中心。坚持一时半晌不成问题,但长久下去,寥寥几人毕竟拼不过对方人多,孔琼楼也迟迟未出手!
“孔喷子,你梦游呢?!”猴子又鬼叫,“你再不告诉我们怎么做,本王可没心思跟你送死,我们两个要先走一步了!”
死猴子之前扬言,星辰战榜上最后十名,他与二傻皆可一战。此时,并非没能力从正面突围。区区一个大阵也并不是它所担心的,甚至周围的千余僧团,只要没把二傻逼进死角,也有足够的信心逃走。真正的威胁,自始至终都来自一个人!
山坎上的佛王一旦亲自出手,万事皆休,猴子不敢脚底抹油,却是害怕逼佛王亲自起身追杀。
“我就是吃饱了撑的,自己一个人多好,抢了宝物是自己的。净给自己找些累赘,救完这个救那个,还他娘被一只猴子叫骂……”孔琼楼碎碎念,也不怕被几人听到,而后就开始了一场表演:“跟对人很重要,很重要。今天,会死很多人,但不包括你们……因为你们跟对了人。”
“公子,你永远是最强的,最棒的!”人鱼仙子眼神大亮,毫不吝啬的捧场。按照惯例,孔琼楼人模狗样把自己吹成了救世主,必然又到了显摆时间,后面肯定有大招。
“哈哈……水煮鱼,还是你最懂事!”
孔琼楼脸上乐开花,有美人赏识是人生最快乐的事,当即错步转身,摆出了弯弓搭箭的架势。仍旧无弓无箭,隔着大阵,遥指山坎上的佛王。五焰魔君脸色为之骤变,争夺三色火尖枪时,他已领教过如芒在背的恐怖。
“我有惊弓,身意为弦,手也空空,心也空空,指天天不应。”
“我有长箭,武道为矢,良宵难度,大地有情,一去可摘星。”
万年。
太久。
朝夕不争。
一样的呢喃,一样的手势,一样的落寞,但万年依然太久。
“武圣,别怪老汉是个开酒馆的俗人。你要真能把星星搞下来,今晚喝掉的九十六缸竹叶青,老汉我一个大子也不收,再送你四缸。敢赌吗?”那店家满脸褶子,把柜台拍的“梆梆”作响,酿酒的本事还真不赖!
孔琼楼面红耳赤,把酒桌拍的更响:“滚你个死老东西,我这圣人当的,会差你那点酒钱?”
“姓孔的!你算个狗屁的红尘武圣?自己说,以前大爷我在窑子里撞见你多少回?你这市井里的泼皮无赖,也配跟嫁天神女齐名?”那莽汉为了维护神女的名声,甘愿奉上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心肝,自己的一切,“射啊,你就是射下半颗,我、我当场吃你拉的屎!”
“你他娘的喜欢吃屎直说,找什么借口?”孔琼楼一口唾沫啐他脸上,“圣人拉的,你配吃?”
“里面的,可是红尘武圣?”那背柴刀的樵夫,领着百十号弟子,气势汹汹:“人间刀神郝三刀,慕名前来挑战,与你争那武圣之位。你先别吹牛,能把我射死再说!”
“滚滚滚,武林的事儿你一个劈柴的跟着瞎掺和什么,上山打你的柴去!”
烂醉如泥的酒馆儿,鱼龙混杂的故人,污秽不堪的对骂……好欢脱,一段回忆里的江湖明月,一轮明月下的红尘苟且。
……
“嗡!!!”
弓弦震动的声音真真切切,时隔万年在另一个世界拉响,虚无箭矢破开大山压顶的阻力,此一去虽不能再向星辰,却要射杀佛门的王!
于是。
大阵被豁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拦在去路上的十几位僧人莫名其妙变成了血泥;头顶上,巨大的黑莲失去平衡,顿时向一侧倾斜,直接滑入布阵的众僧中……听死亡高歌,哀嚎伴奏。
武道,就该是这样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