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商量,也不是你老师!”
上古道祖转身不受那一礼,神态反而带着几分奚落。
“当年,外界只知小老儿骑青牛化胡为佛,于彼教有功。却不知,即便没有人度化,佛门也注定在上古八方据一席之地,天数如此。小老儿意外窥两眼天数,送个顺水人情,你我皆自知。无需拿这样的客气话占便宜,想让老人家以大让小。”
道门以“辩不若默”立教,大道无为,不可言传。
佛门擅辩,偈子无穷。
但道祖一旦开了尊口,佛祖自知辩不过他。
古佛门对外传教宣法时,五大立教之人宁肯拿观世音凑数,也没有加上道祖的名字,亦从未主动宣扬……道为佛师。
佛祖转身,指向身后六个黑漆漆的洞口,辩不过就辩不过,转移话题,像是在诉苦。
“此乃超脱之法,比道祖更需要那份机缘。古时,虽不如您看得清楚,却推演出因果在观世音弟子身上交汇。是以,任那上古大盗肆意妄为,灭南海真传,屠普陀一枝,亦没有出面干涉。贫僧为此……付出了太多!”
“嘿,这话好不矫情。”
上古道祖咧嘴笑道:“你以为小老儿谁也不梦,偏偏去梦一个名不见经不转的扬雄,授他万字太玄,又几经波折转于诗人李白,是为了好玩儿?小老儿道统与你一样破灭,坐骑更被一群死神啃光骨头,空留一颗头……天不泯、地不消的仇,就比你那委屈小了?”
佛祖,再次无言。
“你这六道,只是一个不靠谱的半成品,要转起来才能加上‘轮回’二字。可转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把希望与你,倒不如让给小老儿成道,给世界一个真正重来的机会!”
“道祖既不肯以大让小,那贫僧只求,您莫要以大欺小。”片刻,佛祖说道:“何不问问施主本人,要把机缘赠与谁?免得你我二人在墓场内相争,导致白骨大地与深渊大地所有生灵破灭,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两人皆不想让。
也可凭各自的实力去抢。
但无论在哪,无论输赢,闹出的动静肯定不是一般的大,到时候对谁都没好处。
“嘿,问就问。”
……
“子衿先生说的好啊,宁教我负长生,莫叫长生负我……咱们死了,别的兔崽子一个都别想活!”
飞升墓场中。
一小会儿的功夫,由“生死无涯”凝聚出的未知云团,已经扩张到极为恐怖的程度,铺天盖地向外吞噬一切。军团里面,某些修为比较弱的人皆作老朽,有的更已溘然而逝。活着的那些,也都在孔琼楼逐渐苍老的叫嚣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听一人呱噪。
所有人都在内心发笑,亦不失安详。
“脏和尚那帮人还屁颠屁颠带人去渡海,他们渡个屁,全都得给咱们陪葬!”
“哈哈哈,虽然不厚道,但一想到这里,是不是觉得很爽?”
冷不丁的,孔琼楼的话语声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叫嚣。沉默中,许多“蜡像”的眼角便开始溢出两行清泪。自从见面起,就不曾停止过吵闹的讨厌家伙,终于学会了安静,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然而。
孔琼楼的意识出现恍惚,当他弄清楚自己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却开始纵声狂笑。
“这是……”
道祖的梦境?!
上古道祖这时候约他,弄不好事情出现了转机。生死无涯固然厉害,但道祖连劫都能避,要阻止武理的运转,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道祖,我是智障牛的朋友啊,上次跟子衿先生一起来的,您老在哪里?”他在这个古怪的地方,一路向前跑去。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脸上便又恢复了那种贱兮兮。一边跑,一边套近乎拍马屁。
须臾,看到了前面的两人。
佝偻的道祖与上次并无不同,但那位气度超凡、身后有六个黑洞跟随的僧人,却让孔琼楼神情为之发怔,一眼便知此僧不俗。可是,情况危机,外面还有五千兄弟等他救命,心中虽有了一个猜测,却也没心思详细打听,忙着对道祖行礼。
“圣古弟子孔琼楼,身为道门嫡传晚辈,参见上古道祖!”
听他如是喊过,佛祖便心知自己输了,却不肯就此甘心。
上古道祖见状,卖乖道:“你这混小子,莫要急着拉关系。这位乃是上古佛门立教之人,万佛之祖,任凭上古无数至尊,亦能雄霸诸道,位居前十,更为观世音大士的老师。你承了那女觉的因果,更是得了几件佛门古器,不可对佛祖失礼。”
果然!!!
他身后,想必应该就是惠岸行者口中,佛祖创造的“六道轮回”了。
竟也是真的!
但在这里,纵是通天彻地的大人物,也感受不到任何威压,造就一种平等的态势。可是,回想起秘境中,古柳王树的种子记载的影像,这位上古佛祖曾邀观音大士同坐,那片佛光之浩大,却足以藐视一切,道祖的话也非是奉承。
“后来人,与上古先行者见礼!”
孔琼楼依言转身,不敢托大,匆匆对佛祖行礼,但远没有道门这边熟稔和亲近,更没时间客套:“恕晚辈失礼,道祖这次把晚辈喊来,比上一次还要紧急。迫不得已之下,晚辈开启一门自己掌控不了的武理,无法收场……”
“嘿,小老儿自然知道。”
上古道祖挥手打断他:“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知道。非但知道,跨越了上古沧桑,便为等这一天的到来。但天数变化无常,来日之事未曾落笔染墨,不像往事墨迹已干、盖棺定论。把你喊来,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且未必会还……”
“您别说了,我借!”孔琼楼急道,“只要您能保下那五千条命,想借什么都成。”
上古道祖摇头,道:“你已经没有五千了,只剩四千不到。”
“那您还等什么?!”
孔琼楼心中顿时遭受一记重击,那些人虽是自愿折返,却终归死在了他的手里。每一条命,都是一笔难偿的债。
“想要酒坛子,给您啊!”
“想要晚辈的命,拿去好了!”
“小友,你还不知那份机缘多么可贵。即便以贫僧等人的眼界,白白占去,亦觉得有愧,望你三思而后行。”佛祖却在一边插嘴道,“吾等二人,当年便开始着手于今日。关乎众生命运,以及飞升者族群的存亡,已超出你那些同伴的生死,甚至大过了佛道之争,超越圣古时代……”
两人不急,但外面的军团仍在不断逝去!
“我没有你们那么能算计,也别拿众生唬人。你们看的远,狠心算计一个大时代,可我鼠目存光,只顾眼下!”孔琼楼语速很急,失声对佛祖咆哮,无礼至极:“你们两位,能不能别墨迹了?!”
他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惊天机缘,能让上古道祖和佛祖一同觊觎,却已急红了眼睛。但两人要借的东西,却让他哭笑不得,因为三人说的其实都是一码事。对他真的很有利,两人的犹豫反倒让他想骂人。
道祖,要问他借“生死无涯”的武理,补全无为大道,用来拯救世界。
佛祖,也要问他借“生死无涯”的武理,让那六个黑洞开始旋转,用来拯救众生。
但武理已经自成气候,脱离身体融入到未知云团内,两位以“规则”形式存在的上古大人物,若是想取,根本无需孔琼楼首肯。现在还要来问他,显得多余,也只能借给其中的一位!
可是,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表明态度,而佛祖却假装听不懂,偏要再问。
霎时明悟!
……道祖自取,担心佛祖来争,看样子佛祖也肯定会争!
孔琼楼觉得荒唐和幼稚,只要他还活着,花些时间照样能把武理重新凝聚。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死无涯”太过重要,两人都清楚这一点,却都不想等下一次。或许在他们眼里,来日的事情很难说得准,有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了。
……
外界。
未知的云团骤然停止扩张,在两股同样无法分明的力量下,被撕裂成一大一小两半。云中那些灰色尘埃,凭空湮灭于无形,剩下的便是死气与葬力纠结在一起的产物。失去了生死无涯作为支撑,转眼溃散,消弭于天地!
生死无涯,牵动了恐怖的生机与死气,但真正的武理出乎孔琼楼意料,全都凝结在那些细微的灰色“尘埃”中,那是一种无上的力量,存在于飞升者、神的后裔、死亡生物、以及地上的白骨中。
由于未知,孔琼楼把它称之为“无涯力”。
下一刻,孔琼楼从梦中醒来,所有人同时停止了衰老,也都变得能够动弹。包括那位受伤极重,却仍有一口气息残存的伐天长公主。虽然变成了一副老妪形象,残躯以及身上的黑袍都面临着腐朽,但她的双眸却迅速开始转黑!
一双死亡之瞳,射出两道死光,打向孔琼楼。伐天长公主受到了武理的特殊关照,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但这时候的孔琼楼,也都苍老许多,血肉重创来不及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