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瑄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让众人起身的意思,侧身从这一地跪伏在地的人中间轻轻穿过,快步走近瑞莹堂正殿。他虽是吃醉了酒,却也依旧嗅到了正殿之内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登极以来,他没少闻到这种血腥的气味,然而这股几乎在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怒火,几乎在瞬间暴跳如雷!
“这是哪个混账干的好事!?若是叫朕查了出来,定要把她碎尸万段!”连楚翊瑄本人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咯嘣咯嘣如炒豆子一般的脆响,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
馥心一早就跪在海兰慧病床之上,听见楚翊瑄愤怒的声音,忙高呼万岁,深深叩首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楚翊瑄憋了一肚子火,听见馥心的声音不喜反愠,厉声道:“给朕请安?后宫无一日宁日,叫朕如何心安?!”
馥心知道他心情已然是坏到了极点,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低声下气道:“臣妾有罪!姐姐骤然小产,我作为妹妹,没有尽到体贴之责;作为一宫主位,没有尽到照顾之责!臣妾已然自请罚奉半年,如今,求皇上责罚!只求皇上息怒!”
这会子楚翊瑄正在气头上,如何能够息怒?他阴着脸说道:“罚不罚奉,倒是两说!琳儿,你先起来。”只是那声音冰冷,仿佛已冻结了上万年。
兰菱扶着馥心站起,才是向前一步说道:“皇上。请您听奴婢一句话!今日毓锦公主过来,相约来了禧昭仪的瑞莹堂,才是相约出行,因静元公主吐奶,娘娘才是离去片刻,禧昭仪便突发小产!皇上,奴婢以为,此事定有蹊跷!求皇上派宗人府彻查此事!”
说罢,兰菱噗通跪地,却竟敢抬起头看着皇帝。楚翊瑄蹙着眉头。没有说什么。也不打算让兰菱起身,只是背合着双手缓步走近海兰慧,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脸苍白地怔怔望着头顶的黄花梨飞罩,楚翊瑄很是心疼地说道:“兰慧。你别难过。这个孩子没了。咱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朕答应你,待你养好了身子,天天过来陪你。好么?”
海兰慧缓缓地转过脸,像是个无神的木偶看着楚翊瑄,许久,她终究是哭出了声:“皇上!咱们的孩子没了!臣妾昨夜做梦还梦到他!是个好漂亮的皇子!”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死死抱着楚翊瑄的臂膀痛哭出声。
“兰慧,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做主!朕要彻查此事!苏瑾,传宗人府府丞于宏图!让他务必彻查禧昭仪被废之事!限他十日之内查出暗害禧昭仪的幕后真凶!”楚翊瑄一手揽着痛哭的海兰慧,一面冷着脸说道,“告诉他,十日之内查不出此事,朕就摘了他的顶戴!”
苏瑾鲜得见到皇帝如此震怒,忙一步跨出,打千应下,连步退出瑞莹堂。
“兰菱,你起来。”老半天楚翊瑄脸上才渐渐有了些颜色,半晌才与兰菱说道,“朕知道你们的意思,其实朕又何尝不知道此事是谁做下的!朕,纵容她也够多的了,若总是这样一门心思护着她,指不定还会把她惯成什么样子!”
馥心听了这话分明知道楚翊瑄已对宸妃生了些怨怼,只是这小小的怨怼,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想到这里,馥心双眼竟是一热,眼泪已然顺着脸庞流下。
“琳儿,你别难过,朕知道你和你姐姐心里的委屈。快到年下了,朕在前朝还有一大堆的事要处理——以朕看,后宫没有个主持大事的皇后也是不行的,人选,朕还在掂量着。朕也想过了,以宸妃的脾气,着实不适合再协理后宫。在朕选出新皇后之前,由你和兰慧主理后宫吧!皇后的金册就交给你掌管。”楚翊瑄说了一通话,又是叹了口气,“你和兰慧的人品和心性,朕是放心的,只是不要与宸妃她们起冲突,毕竟一句话,家和万事兴,这里到底是朕的家。”
馥心听他言下之意,还是打算护着宸妃。不过到底怎么说,宸妃失去了协理后宫之权,地位也是大大不如前了。
楚翊瑄醉意涌上头,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喝了一盏婉釉送上来的醒酒汤,由小祥子扶着出了门,眼见得付羽瑶等人还跪在瑞莹堂之外,竟是什么都没说,乘着龙舆回稷宫去了。
馥心出了门,与众人一道将皇帝一行送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禧姐姐怎么样?”跪了半日,付羽瑶双腿麻得站都站不稳,曼丽扶着她,可她还一心惦念着小产之后的海兰慧。
馥心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悲伤道:“跟丢了魂儿一样,一门心思就是哭。这也难怪,姐姐嫁给皇上也有些年头了,这是头一遭有孕……唉!她哭得伤心,可咱们心里又何曾好受?”
“这孩子大约是与禧姐姐没缘分,母子之情终了,便也没什么不依不舍的。”燕柔嘉拿了帕子擦擦眼角,随之又道,“姐姐们到底是有孩子,或是有过孩子……可妹妹呢,进宫也是第五年末了,却是……”说到这里,燕柔嘉眼圈红得厉害,又道,“前些日子我将三部地藏经抄好,这孩子没了,我心里也难过,不如隔日交给万华殿,算是给这孩子超度吧!”
“妹妹有心了。”白晓雪脸上竟还是那一副讨厌的表情,随后又道,“不过,这孩子倒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不是么?咱们大可以借此机会,整死宸妃!”
馥心本想训斥她为何如此铁石心肠,转念一想,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白晓雪虽是宜妃的妹妹,却与她们根本是冤家易结,更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心里过多哀痛?馥心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罢了!本宫觉得累了!都回去吧,禧姐姐小产,身子正是虚弱,要好生调养。”
说话间馥心转身进了瑞莹堂,葛明远已然煎好了汤药,送进来让婉釉喂海兰慧服下。馥心见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睛又是红了,半晌才憋着眼泪没有落下,对海兰慧说道:“宸妃现在没了协理后宫之权,只怕会是反扑,姐姐这几日要多多小心些了。”
“过些日子,我大约会搬去钟粹宫吧!那冷宫一样的地方,还没搬过去,就害死了我的孩子!”海兰慧吃完了药,才是缓缓说着,“馥心,咱们到底是姐妹,你又何苦联合着毓锦一起害我?”
馥心转过脸看了看葛明远和婉釉,两人相对颔首,带着寝殿内的其他宫人一同退下,馥心才是缓缓说道:“姐姐,你误解我了。妹妹怎么会害你呢?你细细想想,钟粹宫如今是圈禁郑贵人的处所,一旦改建成型,你做了主位定会照料郑贵人不是么?再者,隔年开春儿,会有大批的秀女入宫,到时候,不仅是皇太后感念你我让郑贵人脱困,钟粹宫还会揽了更多的姐妹——咱们多几个帮手,便会多几成胜算。”
“你若是存着这个心思,却是叫毓锦留在你身边?”海兰慧正在气头上,说话声音都带着浓重的愤怒,“毓锦回宫,你大可以安排她进那个倒霉的钟粹宫,何必要害了我和我的孩子!?”
“姐姐,若是那钟粹宫真的如此邪性,我巴不得让宸妃和叶儿她们快点住进去!”馥心听她说话越发离谱,只得叹气,一一解释道,“毓锦的心性阴狠,大约与她早年丧夫有关,叫她去害人还可以,若是让帮着郑贵人脱困,却是千难万难!郑万姝虽是蠢不可挡,但到底是端梁王本家的女子,又是前任皇后,皇上再是生气,隔些日子,终究会把她放出来的。这话由咱们来说,倒显得你我大度,更是能体谅皇上的心思!”
海兰慧不说话了。
馥心见她没有反驳,继而往下说道:“姐姐,我本是想着,钟粹宫离慈宁宫最近,可以算是在慈宁宫眼皮子低下,本是个万全的安稳地儿,姐姐可以在那里好生养胎——唉,只可惜我大意了!”
“你是说,我这一胎,大约又是遭了宸妃的道儿?”海兰慧依依回过脸,两条眉毛紧蹙到了一起,“可是……可是我和毓锦今日出门,什么也没吃,也没喝,只是在御花园里转了转……”
馥心看着海兰慧还不曾醒悟,摇了摇头道:“姐姐,你真以为宸妃有隔山打牛的本事么?她早就在姐姐身边布下了杀招!只是你我大意,不曾注意罢了!”
“什么!?”
馥心这才把刚才葛明远对自己说的一通话与海兰慧说了,并与她说了脾胃不和导致气血两虚,不足以承养胎儿,才造成滑胎小产。
“可是……可是我吃了什么?”海兰慧终究是想不原因,双拳却是攥得死死的,咬着唇道,“这宸妃实在是厉害,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能滑掉我的孩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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