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快别这么说,大家这么帮着娘娘,还不是因为娘娘您总是护着大家,有好处都想着大家么?”苏喜躬身道,“娘娘,小主她们从来没有一天把您给忘了,只要您好好养着身子,总有一天会云开雾散,拨云见月的!那些总是出坏点子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娘娘您就放心吧!”
“所谓落魄之时最见真情,从前总有人说,只是我一直不信。如今这些姐妹倒一个个验证此话,叫我格外感动。”馥心又道,“苏喜,回去的时候,好好替我谢谢这些姐妹,并提醒她们小心宸妃。”
“这个是自然了。”苏喜答道,扶着馥心坐下来,“娘娘,小主们她们都好着呢,宸妃现在把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皇后身上,没工夫搭理小主们呢。尤其是庄小主,近来气色都比从前好了很多。”
“许久不见,还真的很想庄姐姐她们。”馥心这才止住了泪水,拿着帕子按了按双眼。自打入了冷宫,她从不上妆,只是当年惯了这种避免擦花妆的方式,到现在也是不由自主的动作。
苏喜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便是告辞了。
馥心叫红蕊把苏喜捎来的东西仔细收好,自己则是继续抄写经书。
眼见天气得阴沉,盼了数日的雨渐次下起。一股浅淡的秋意悄然在雨中弥散——不知不觉已经处暑了,连馥心都在迷惑,竟在这度日如年的冷宫。住了几个月了。
“小姐的手艺不错的,你看,自打那天修补房子之后,便没有再漏过雨了。”红蕊见她隐约有些失神,便轻轻笑着说道。
“红蕊,你跟我说实话吧。冷宫之外,到底出了什么事?”馥心半仰着脸看着梁子上的蛛网,声音忽然变得犹如秋风般萧索。
红蕊微微吃了一惊,心想着难不成她已经猜到了什么?她惶然的噤声,手足无措间脸上立时没了颜色。许久才强勉笑道:“小姐在说什么呢。红蕊有什么能瞒着您的?”
“适才你与苏喜,在门外叽咕了好一会儿,我虽然没听清你们说什么,但你俩自打进了门。脸色便一直不大好——况且。苏喜适才尽捡吉祥的说。事事如若这般顺利,你二人的脸色又怎会这样差?”
红蕊听她这话,想着大概娘娘已经猜出了什么。于是叹息道:“小姐。并非苏喜和奴婢故意隐瞒,此事确是事关重大。而且便是娘娘知道了,除了平添烦恼,却没什么益处——所以,奴婢求小姐别再追问了,事情有苏喜他们处理,定然有个妥帖的处理结果,请娘娘尽管放心好了。”
“你们什么都不与我说,如何能够让我放心呢?”馥心长叹了口气道,“想来庄姐姐聪颖,慧妹妹坚忍,刚入宫的那位懿选侍又是城府至极,这回出事的,难道又是姐姐?”
见她言语中开始猜测,红蕊忙道:“小姐别乱想了,不是什么大事,您就好生歇着吧!”
馥心想着,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不再追问了。一侧的原纯老半天没说话,见此情形,便更加沉默不语。
三人各怀着心事,馥心低着头继续抄写经文,耳际全是窗外雨声滴答,她仿佛觉得自己并不身在冷宫,而是身在某个安静而寂寥的琼楼玉宇,忽然她觉得气息有些异常,不由得抬起头,四下张望——那感觉像极了楚彦熙的气息还在身侧,她忽然无比思念王爷。
馥心下炕穿鞋,竟有一种急于出门的念头!她忽然拉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柄月牙白色的泼墨纸伞——伞下的男人凄冷的脸多了一份惊诧,可是在惊诧的瞬间他的目光又有些退缩,竟有一种拔脚就要走的感觉……
“皇……皇上……”馥心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是在看清那人的模样,还是跪了下去,叩拜行礼道,“贱妾海氏,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
楚翊瑄回视着她,脸上的不忍只是一瞬的。刹那间他恢复了属于君主的高高在上,冷冷道:“海氏,看来你过得不错嘛。”
其时馥心只有惊愕,却难以作答。红蕊和原纯听到外面的动静儿,都纷纷小跑出门,见楚翊瑄身穿一袭灰色的薄缎常服,撑着一柄纸伞冷冷地站在冷宫当间,不由得都呆住了。红蕊忙是叩拜行礼,原纯却是冷笑:“楚翊瑄,你竟敢跑来冷宫这边?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楚翊瑄冰笑,眼底的轻狂和冷厉在瞬间交织,原纯甚至觉得,那一眼凝视简直是来源于一条森严的古龙!在这种眼神之下,原纯就是再满不在乎,竟感觉到了心底的崩溃!
“你父王都杀不了朕,何况你?原纯,不想死吗?不想死在这里吗?朕成全你!”楚翊瑄缓缓抬起空闲的那一只手指着她的鼻尖,“朕这就放你回草原!御马监随时在等候,羽林军也会给你开路,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上清皇城,回你的瀚州草原去!”
原纯脸上登时出现一抹惊喜的笑容,可是她忽然间又退缩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害怕离开这个地方——她惯了,竟觉得自己竟习惯住在上清皇城!十六岁的时候,她被掳往长安,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要离开皇城?
可是,回到草原的她,谁又肯收留她?父王吗?她退缩了,竟转身跑回房间将大门死死扣上。
“海氏,你起来吧。”楚翊瑄哼了一声,向前跨了一步,“朕……朕就是路过,随便进来看看。”
海氏,海氏……他曾经从来都不这样称呼自己。
路过?好一个理由?又有哪一个皇帝会路过永巷尽头的秋离宫呢?馥心由红蕊扶着慢慢站起,只是低着头,不愿看他。
红蕊见此状况急忙也是一礼,返身回了房间。
“你好不好?”
良久,楚翊瑄才幽幽问了一句,那声音,好像远得在梦中。
馥心猛地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近在咫尺。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悲凉的胆怯,她大步向后退缩,却在同时撞到了门,发出好大的声响。
“回皇上的话,贱妾……很好……皇上刚才不是说了吗。”馥心再一次低下头。数月不见,她竟觉得面前的男人很是陌生。
自己的身子,算来五个月余了,恐怕是因为身在冷宫的关系,竟不是很显,况且布衣甚是宽大,馥心也没有束腰,如何看得出来?不过,看不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已无嫔妃的身份,腹中的孩子又有什么身份可言呢?
楚翊瑄亦是觉得无言以对——不知为什么,面前的女子曾经与自己那般耳鬓厮磨,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对。每个月上清皇城所有的宫嫔被翻牌子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个人多——曾经是这样一个集宠于一身的女子,却叫他无话可说。
他很想对她诉说思念,可是她数月前对自己竟是那般无情!
“海氏,你忏悔自己的罪过了吗?”楚翊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发问,可是话出口的同时,他竟在期待馥心能跟自己忏悔,祈求自己带她出冷宫!
他巴不得听到馥心求他,求他继续做自己的宫嫔,共同抚育皇子……可是接下来的话,叫他身子顿时冰凉!
“皇上降罪于贱妾,贱妾已罪无可恕。皇上怎么罚贱妾都是应该的——贱妾福薄,已无忏悔之力。”馥心咬着后牙跪了下去,俯拜道,“一切都是贱妾的错。”她想起楚彦熙的死,想起他的后事,想起王府被抄家,夫人自刎都是因他的一念之意,馥心已经用最好的语气跟他说话,连馥心自己都不知何时会爆发。
“看来你真的是一点都觉得自己有错,海氏。”楚翊瑄冷冷说着,“看来朕给你的惩处还不够多,是不是?”
“皇上怎么罚贱妾都可以。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于任何人。”馥心亦是冷冰冰地说道。
“你是说楚彦熙吧?朕已经没法再迁怒他了,再迁怒,朕还能将他拖出来鞭尸吗?铸铁的棺材朕没那本事打破,就让他悬棺在前线替朕看着西海大门吧。”楚翊瑄轻轻放下手上的纸伞,俯下身子捏着馥心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是没能爱上我,对不对?我从小就觉得,十五叔什么都比我强……所以我一定要赢了十五叔才对……
他的声音忽然出现了一分颤抖,却在一瞬间恢复了他以往可见的邪魅和苍冷:“可是,从你这件事上来说,我最终还是输给十五叔了对不对?可我怎么可能让他得意呢?
“馥心,你可以不爱我,一辈子都不爱我——我不在乎,只要我心里有你就可以了。”这世上从来都不曾遇见如此凄冷的表白,几乎能让接触的人刹那间冻结,“可是,你命中注定做不了任何人的唯一,不管是我,还是十五叔……你都永远不能是唯一!”
“这是艾草的香味吧?我闻到了,刚才我看到了,你在屋后面种了很多艾草,是不是?都长得那样高啊!我知道,你忘不了我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要种那么多艾草!”
馥心只觉得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又在瞬间被他的眼神激怒!
“可是,他在我心中是唯一,那就够了!我不在乎,只要我心里有他就可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