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待要告辞,才一转过身,忽见一个身子颀长、穿着华丽的女子站立在大堂门口。凝香楼招待赶紧迎上去,贴近她身边,轻声问:“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妙妙姑娘,怎么会有公门里的人找你”
那姑娘没有说话。
唐羽见妙妙约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容貌艳丽,皓齿朱唇,鼻子高而挺,两只大眼睛黑白分明。耳下一对玉坠。穿着藕荷色长裙,黄绫腰带束身,更显出胸的匀称和腰的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向后梳拢,上面插着一枝精致的碧玉簪。
妙妙听闻后,一对乌珠止不住向这边瞟了一眼。
这一瞥令唐羽心中一震
他定了定心神,注目再瞧,不觉啧啧称奇。难道是我看错了吗怎么这妙妙和上次在城北贫民寮遇到的那个身居陋室的姑娘外貌长得又如此相像呢如果此时让她去了华丽的外装,换上布衣荆钗,那简直和那个女子就是同一个人
妙妙姗姗而来,立在面前,眼角略略一挑,说:“两位公差大哥,你们白昼登门,传唤小女子,可是我犯了什么不法之事吗”
“我们找你,是想了解一点情况。别人暂且退下。”
项金城个子高、块头大,手按钢刀,腰扎板带,气沉丹田站在那儿吼一嗓子,凝香楼的人听了俱不敢乱动。乖乖地退出了房间。
妙妙看上去倒不害怕,谈笑如常,说:“想问啥子,你们说嘛。”
“你有兄弟姊妹吗”
唐羽总是丢不开这件事。
“没有。”
“真的没有”
“我干嘛骗你。”妙妙笑着,用一双发亮的大眼睛看着唐羽,又说:“我家在苏北,今年春天闹饥荒,家里人都饿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出来”
“这件事我们会查清的。”唐羽使脚尖漫无目的地踢了一下砖地。
项金城按捺不住,开口说:“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若有撒谎,严惩不贷。那个百变如今他在哪儿”
“哪个百变”妙妙略为害羞。
“他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足足有五千两,你会不记得”
妙妙转过身,在凳上坐下来,顺手抄起桌上的团扇,悠然自得地扇了起来。她吃吃笑了盯着二人,说:“两位官差大哥,在我身上花钱的公子王孙多了去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凝香楼本来就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去所。到这里来的哪个不是有钱大爷,穿戴阔绰,出手大方。一万两万只是小钱,就是三万,也不稀罕,区区五千两,你让我上哪去记得住”
“我们在问讯口供,你严肃点。”项金城也在一个鼓形瓷花凳上坐定,手一摆,截住妙妙的高谈阔论:“闲话少扯,回头说案子”
那妙妙听罢,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笑得花枝乱颤。
项金城坐在那,面色尴尬,浑身不自在。
妙妙笑了一会,用团扇掩住嘴,一本正经地问道:“公差大哥,可否告诉小女子,你逛过妓院吗”
“你这是什么话”
项金城面皮紫胀,连脖子都变得有些通红,说话期期艾艾:“我们是堂堂官差,人民捕快,岂能干那种下作之事”
“此话当真”
“焉能有假。”
“噢,那样我就放心了。”妙妙嫣然一笑,说:“我有个姐妹叫翠翠,就是堂子里那个尖下巴、身形有点瘦、鼻子上有雀斑的姑娘,半年前她接待了几个官爷,他们来了有两三回,哪回也不好好地给钱。拖泥带水,后来还打下了一百两银子的欠条,签字画押,到现在也没偿还这事与你们无关就好,那我明天就让翠翠顶着欠款条上应天府告状喊冤”
“我是来过这两回,不过都是为了查案,维持治安。”
项金城脸色发白,争辩说:“因为官家内调有纪律,必须加强保密,所以只能单独问话我告诉你,可不要乱讲,嘴巴严点。否则我立刻就能把你们抓起来,不但坐牢、还要交罚款现在上边对黄赌毒查的很紧”
“说不说的,你怕什么”妙妙轻嗔薄怒,道:“这事跟您又无关。”
“不是有关没关的事,关键是要维护捕快们的正面形象。”
唐羽站久了,移了移身子。见项金城额头冒汗,他清清嗓子说:“行了,这话到此打住。姐姐,我们要找的百变,是个能雕琢玉器,会临摹装裱字画的人,当然他还有些别的出奇的本事,姐姐虽说阅人多矣,但能有这样本领的想必也不会不留下一点印象吧,你再仔细地想想”
“你要早说不就结了。”
妙妙以不无责怪的眼光瞥了一眼唐羽,淡淡地说:“我哪知道他叫什么百变,他说他姓金,是个开古董行的老板”
又指了指头上的碧玉簪:“这根玉簪还是他送与我的”
“他人呢”
“在这住了一阵子,于二十天之前不告而别了。”
“这个自称姓金的人去了哪他有没有说”唐羽抱怨说,“你怎么不早讲,他走了以后,留没留下什么东西”
妙妙攒起眉头,思量一下说:“你们且等一等。”起身离座,分花拂柳地上了二楼。过了一会又返回来,手里托着一个蓝布包。她下楼梯,行至二人的跟前,将包放在桌案上。“这便是他遗忘的物事,你们自己瞧吧”
项金城看了看蓝布包,不禁动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妙妙摇头。
“我也不认得。”
唐羽心底存了一层疑虑,他见妙妙神色诚恳,不像撒谎,就走上前解开蓝布包。包里是一团黑漆漆如丝如带的东西。唐羽信手拎起,注目端详,问:“项大哥,你快来瞅瞅,这很像咱们在轻远侯府花雨小筑里拾到的物件啊”
项金城闻听凑过来,也捏起来一根,细一打量,惊诧不已说:“豹筋,是豹筋。”然后转头望着唐羽,现出了奇怪的眼神:“在那座荒废的古宅子里,在这,都发现了这种极具弹性、韧性的,莫名其妙的豹筋,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