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四月,北凉的天气就越来越热。稀稀拉拉的白杨也是被晒得垂头丧气的,稀零的树叶根本没法给人带来阴凉。阳光直直地从头顶投射下来,街上的小贩都奄奄一息地守在摊子前,看到有行人路过便有气无力地叫卖一声。
摸了摸自己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颊,木槿舔着干燥的嘴唇,心烦气躁的说,“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啊!”
明明跑就是了,偏要逞强!现在还得在这荒漠中去寻新茶,这破天气,能寻到吗?
真是自找罪受!
环顾四周荒芜的沙地,木槿泄气地往地上一坐。久被阳光照射的沙地被晒得烫人,刚接触到地面,她就被烫到,又飞快地站起来,气呼呼地跺了几脚,“这破地方怎么可能产茶啊!”
擦掉额角的汗,沉荼翻了翻手中的地图,口干舌燥的说,“约莫只需半日便到了。”
那日与连城立下赌约,斗茶会的举行又导致茶行的茶叶价格越来越高,沉荼便想到了去茶庄采新茶来调茶,只是茶庄离北凉城实在太远,二人天未亮便出门,到现在已是午后时分了,看地图还得走上半日。
饶是她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现在也不免心烦气躁起来。
北凉土质松泡,所以北凉之地少产茶。而一般的茶树娇贵,根本无法承受北凉糟糕的土质和环境,只有被誉为北凉郡茶的沙洲茶才存活了下来。
极品沙洲茶叶上有圆白点,平展匀称,色泽翠绿带白色浅绒毛。其口感如北凉郡一般,粗矿张扬,先是极苦,后回甘又是极甜,有消暑、清心、明目等功效。沙洲茶采摘时间并非如龙井等名茶明前雨前最好,反而是四月天气回暖时节,这个时节刚过清明,先冻后暖,正是沙洲茶口感如此的原因。
因为北凉少特产,经济也是迟迟居于国家后几位,于是北凉郡守十分重视沙洲茶的种植栽培,茶庄都设在人少僻静处,并且派了守卫守护。
一双灌满了沙石的鞋变得沉重无比,沉荼费劲地拉了一把木槿,“快走吧,快了。”
“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木槿掏出水袋往嘴里咕噜噜地灌。
空气中蒸腾起阳光的味道,苍茫的天地间遍是黄沙,炙热的温度烤得景物似乎都变得扭曲了起来,若不是那几根白杨,二人几乎是要迷路了。
沉荼四处张望,“这也没能休息的地方,还不如先赶路呢,总归到了茶庄便能好好休息了。”
话音刚落,有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清秀,“朦朦露兮目灼灼,寻之不见兮心慽慽。”
朦露?
朦露茶?
“想不到还有人在寻找朦露茶,”沉荼淡然一笑。
要说北凉最为出名的茶,便是朦露茶了。它功效神奇,喝者都是香甜入梦,犹如置身于仙境之中。据传,它只可天生,人力不可培植。它根小叶稀,开花为黑色絮状。要说它的味道,却众说纷纭,有的说闻之有无味,食之口感醇正,清香袭人;有的人却说是闻之香甜,口感鲜爽生津,还有的人说……
可惜,真正的朦露茶已是绝迹,据茶典记载,上一次朦露茶出世已是百年有余,被一农夫所得不经意间落入滚水,喝了之后恍恍惚惚间还见无数美人与自己相拥而眠。不说朦露茶的口感,就冲它的功效,也是所有茶师趋之若鹜的神物。
没成想,现如今却还有人为了传说来寻觅朦露茶。
“你知道朦露茶?”来人似是在北凉待了极长的一段时间,圆圆的脸已被晒得黝黑,费劲地跳下骡子,冲沉荼行了个茶礼,“在下学者白鹭,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学习调茶需要天分,然而学者,便是想成为茶师却又没有天分的人。因为茶师要费神调茶,而学者对茶的了解比起茶师来只多不少,于是好的茶师身旁一般是会跟随几个学者,随着知识的增加,学者也会晋升为元生,最高的便是茶博士了。
就像茶师的稀少一样,茶博士也是极为少见。原因别无其他,因为珍贵的茶叶极其难得,一般只有茶师才会拥有,所以说一个好的茶师,学者们也是极其稀罕的。
沉荼还礼,“在下沉荼,这位是木槿。”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也知道朦露茶?你们也是学者吗?或者是茶人?”白鹭两眼泛着光,说到此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了,拉着沉荼的袖子期待的问,“茶匠?难道是茶师?!”
若真是茶师……就不用找朦露茶了啊!
白鹭干咽了一口口水,满目期待地看着二人。
“茶师?”木槿撇嘴不屑的说,“你见过有茶师为了斗茶会的茶叶费尽苦心的么?”
想起那昂贵的报名费,木槿更加气急,抱怨道,“什么破斗茶会报名费都那么贵,还要茶具还要押金,茶叶还要钱!怎么不去抢啊!”
沉荼的汗随着脸颊滴落,听到木槿的话,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一滴汗正好落入她的嘴里。
天……好咸!
连连呸了好几口,才将嘴里的咸味去掉,沉荼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泄气般地对白鹭说,“我现在连茶人都还不是,如她所说,我现在还在为茶叶犯愁呢。”
“不就是银子么!”白鹭失望地翻了个白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沉荼,说道,“这北凉荒漠一个人实在无趣,不如你当我侍从如何?小爷我正缺点侍从,茶叶茶具什么的,都是小事,小爷替你给了!”
最近碰到的人,怎么都喜欢用银子砸人?!
木槿狠狠地瞪了白鹭一眼,张嘴便想要拒绝。
眼珠子一转,沉荼扯了扯木槿,说道,“这倒是可行,只是万一斗茶会我成功了,还给你当侍从,传出去了茶会恐怕是……”
“怎么会传出去,”白鹭挥了挥胖乎乎的胳膊,不耐烦的说,“小爷我也只是在这荒漠中待久了无趣,出了荒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便是,哪来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要不是被人赶出了府,说寻不到交差的好茶,从此便别回府了。他才不会在这荒凉的地方待这么久呢!
想到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穿金戴银的腐败生活,白鹭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惆怅地看向远处。
拐了拐沉荼的胳膊,木槿小声的问她,“学者都是这么一个故作高深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