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就吃点吧……”丫环端着勺子跪坐在床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夫人她也是关心您的,您就不要生气了。”丫环扁着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您别吓我了,好吗?”
一行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枕边,沉荼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摇头。
已经过去两天了,大小姐不吃不喝已经整整两天了!
丫环抹去脸上的湿润,勉强挤了挤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小姐乖,不哭……”小心翼翼的哄着,“就吃小小小小的一小口好不好?”
空气中带着泥土的气息,下了两天的春雨并没停歇,仍然缱倦地徘徊在天地间。
“大小,呜……”丫环还想再劝,见到沉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却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当时大小姐被罚跪的时候,她就站在外面。她听到大小姐瞒在心中的控诉,她听到大小姐从失望到绝望的过程,她听到大小姐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大小姐做错什么了?
大小姐做错什么了!
利落地擦去眼泪,丫环站起身,“陶宁,你来照顾大小姐。”
从小就被二小姐排挤,唯一的梦想却被严令禁止,就连这次的事情,也是二小姐挑起来的!
大小姐做错什么了?
大小姐什么都没做错!
错在二小姐!是二小姐请大小姐帮忙调茶的,是二小姐,是二小姐!
雨水将青石板冲刷得清澈透亮,浅绿色的绣鞋踩在上面,溅起水珠打在摇晃的裙摆上,似是感觉不到脚底的潮湿,丫环走得很快。
是二小姐的错!
“啪啪啪!”丫环用力地拍打着门环。
告诉夫人是二小姐!
“啪啪啪!”
是二小姐!
“冉宁?”看院子的嬷嬷颇不耐烦地打开门,“你这是做什么?”
狠狠地抹去从满脸狼狈的雨水,冉宁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冲进院子直直地往下一跪――
“夫人!!”
“我可爱的姐姐呀,你知道吗?”沉昧随手挑起放在一旁的水果往嘴里轻轻一扔,她弯下腰仔细的打量沉荼的脸,眉角止不住的向上扬,“你要嫁人啦!”
陶宁低眉顺眼的垂手站在一旁,抿紧了嘴唇,手绢被双手绞成一团不成样子。
沉荼忽然睁开眼,看着近在眼前的精致脸盘,“你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沉昧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微微的抬起脑袋捂着嘴笑,无所谓地耸肩,“我再说十遍,也是一样。”她似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姐姐你要嫁给县令那个老**啦。哈哈哈……”
“二小姐!”秦嬷嬷推开门,面目严肃。
“呀,秦嬷嬷来啦。”满脸笑容的看着对方,“快告诉我姐姐她是不是马上就要嫁给县……”
“来人!送二小姐回房!”
“你!”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气急败坏的沉昧刚想说什么,眼珠子突然一转,又突然安静下来,只狠狠的瞪了秦嬷嬷一眼便转身离去。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久未进食的身体发出乏力的讯号,沉荼艰难的坐起身,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垂着眼似是不敢看秦嬷嬷的眼神,只低声询问,“这是真的么?”
秦嬷嬷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老爷说,大小姐管不好房里的人任由他们自作主张,于是派老身来将这几个不懂事的丫环换掉。”话未说完,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已经架住了陶宁。
“大小姐!”陶宁突然意识到什么,嚎叫一声甩开婆子,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冉宁她去求夫人了,她去求夫人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周围突然一片肃静,只能听到磕头时脑袋碰撞地面咚咚咚的声音,沉沉的,闷闷的,回荡在房内,回响在每个人的心中。
“够了!”
几个婆子用力的摁住陶宁。
秦嬷嬷不耐烦的挥挥手,“老爷还说了,大小姐你依旧如以往般行事,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若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便记得教训会三思而后行了。”
“你救救冉宁啊!大小姐!”陶宁拳打脚踢的反抗,“你睁开眼好好的看看这个家,好好的看看!你醒醒啊大小姐!”她哭得声嘶力竭,“奴婢反正是大小姐救回来的,一条贱命早就已经送给大小姐了,但是你救救冉宁啊!冉宁她……”她的声音骤然被布条塞住,梗着脖子却死死的盯着沉荼,“呜呜呜……”
大小姐,你醒醒啊,你想维持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啊!大小姐,你醒醒啊!
陶宁紧紧咬着嘴里的布条,鲜血顺着布条渗出来,映着她惨白的脸,红得似火。
沉荼似是木头人一般坐在床上,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却止不住的哆嗦起来。
醒醒?
从记事以来,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啊……
“带下去。”秦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再也不看床上的人,转身让婆子带着丫环离开。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那愤怒,受伤的声音,被隐藏在了温柔的绵绵细雨中,逐渐消失。
是该醒醒了。
这么多年,是该醒醒了!那些想要维持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于自己身上。
沉荼用力地瞪大眼睛,掀开被子,颤颤巍巍地站在了地上。
醒醒!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被送走,每一个都是直接送出府外再也没了音讯。沉荼,你该醒了。这一梦十四年,醒醒吧,该面对现实了。
“大小姐,陶宁喜欢上门房的傻小子了,你看,天天嘘寒问暖的,不害臊!”
“大小姐啊,这是你喜欢吃的桃酥,我偷偷的从厨房拿的。嘘,咱们不告诉冉宁,就吃一小块,知道你馋很久了。”
“大小姐,这天气凉了,得穿多点,咱们天生丽质不用跟那些庸人比弱柳扶风。”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冉宁,陶宁,等我。
我断不会再让你们离开我了!
浅蓝色的纱衣被雨水打湿,清冷的风抚过,带着细密的雨水往她脖颈里灌。木棉花早已被雨打湿,狼狈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