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 小仓山虽险恶,却是一块容身之地,山寨虽破败渺小,却是东山再起的本钱,杨昊很珍惜眼前的一切,他愿意花出全部精力來打理这一切,曹周虽然贪婪、愚蠢、暴戾、寡情,却给杨昊留下了一副厚实的家底:
一座方圆四百里的险恶大山,一座雄踞险峰易守难攻的山寨,相传某年一万契丹铁骑四面围攻小仓山,三个月不得丝毫进展,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不过据杨昊实地考察,若是沒有内鬼引路,三五千人想破山寨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山寨里囤积的粮食足够食用一年,金银财物折价不下百万,更重要的是山寨里四百七十名寨兵都是十六岁到三十五岁的青壮年,沒有老人要赡养,沒有体弱残疾的要照顾,曹周当家时,因伤病致残的喽啰一律发给盘缠强行遣散,
山寨中有女子二十八人,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三十八岁,皆未曾生育,盖因这些女子一半为收留的各地妓女,本身就沒了生育能力,另一半则被强行服用了能致绝育的毒药草,使之不能怀胎,
曹周曾言自己未娶亲前,其他人就别想娶妻生子,那些入伙时就带有家室的,下场往往很悲惨,不是妻离子散,就是妻女被他奸骗,又斗不过他,或死或走,
小仓山扼守交通要道,因地利之便,靠拔拔过境之雁就能吃饱喝足,曹周对内凶狠,对外却是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通过不停地纳贡,倒也为山寨营造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
杨昊认为自己要想在山寨迅速树立起权威,就必须改弦易张,做出一些与曹周不同之处來,接任寨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公帑为年纪较大的八位头领修筑属于他们自己的房舍,然后为他们张罗娶妻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千年來形成的观念,不是一句江湖义气就能掩盖的,
不久之后,他又宣布寨兵年满二十五岁亦可娶妻生子,娶妻所费由自己负担三成,其余由山寨负担,
残疾的寨兵可有两条路选择,一是巨资遣散回乡;二是留在山寨中养老,养老所需一切费用皆由山寨负担,
山寨聘塾师,设学堂,请名医,设医馆,凡山寨弟兄及家属皆可免费享用,
杨昊把这几条一公布,上下皆欢心拜服,寨主之位再无人敢正眼看一眼,安置好内务,杨昊便带着贡品向契丹楮特、乙室、乌隗等部纳贡献礼,这几个部落环绕小仓山四周,都有伸手捏死自己的实力,此刻还不是跟他们正面硬碰的时候,这一次,杨昊在原定的纳贡额外还另外加了一份,作为自己初登寨主的额外敬献,
楮特、乙室都是实力强大,态度傲慢之辈,收了杨昊的额外敬献,一个谢字也不多说,乌隗部夷离堇乌葵达襄是八部联盟的于越(宰相),是个心有城府的人,他得知小仓山换了新寨主,特意设宴招待了杨昊,
杨昊为了让他放心,故意装出一副夸夸其谈、精明却短视的模样,乌葵达襄几次试探都被杨昊一一化解,最后他认定眼前这个年轻人继任新寨主不会对乌隗构成任何威胁,于是他回送了杨昊一份厚礼:六个被他们掠夺來的汉家妇女,
六个女子皆妙龄有姿色,杨昊道过谢便悉数收纳,回山之后,他将六女子放在穆坤母亲处,与其同饮同食,穆坤在最后一刻倒了曹周,洗心革面后,他仍坐山寨的第二把交椅,他的母亲谢氏年高德望,在山寨里无人不敬,
由谢氏看管,外人无从窥其虚实,于是不过几日便谣言四起,皆不满寨主私吞六女,杨昊暗中密查得知造谣者乃是前厅知客方塘,又查此人通晓契丹语,与契丹人形从过密,他陪杨昊出访乌隗部时曾消失半日不知所踪,
杨昊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召集山寨诸头领,问众人今年谁还想成家,有十一人举手呼喊,杨昊呼书办将众人姓名登记起來,却道:“前日乌葵达襄可汗赠我六名女子,我不敢独吞,怎奈她众人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少知礼数,又落胡尘多年,身上不免有些野蛮戾气,贸然配人只恐门内干戈日日不歇,因此我拜托老夫人精心**,如今老夫人收了她们做干女儿,我也与她们结为兄妹,再将她们配与你等为妻岂不是好。”
众人闻言欢声雷动,然十一人求妻,人却只有六人,僧多粥少,只能抓阄來定,书办在书写纸条时,杨昊将方塘叫到身边,暗中塞给他一张纸条,叮嘱道:“不可使外人知道。”方塘暗中看那纸条,正是一个“中”字,
事后方塘果然得中,杨昊又让他第一个去挑妻子,方塘感动万分,对众人道:“我以小人之心猜度大当家君子之腹,真是该死,今后家中万事为大当家马首是瞻,敢违此誓不得好死。”杨昊扶起他道:“都是一家兄弟不必如此,兄弟聚义靠的是义气,行事要凭法度,本寨律法第四条:不可私藏财货人口,你不知真相,说说又何妨。”众人都言杨昊大度,
当晚山寨大摆宴席庆贺,大小喽啰饮酒到半夜才散,杨昊回屋时踉踉跄跄走不好路,远远见穆珑的屋中还亮着灯,半夜三更的她不睡觉却伏在桌子上做什么,杨昊走过去拍着她的肩道:“天还凉,且到床上歇着。”穆珑沒有动,杨昊伸手去推她,
谁知这一推,穆珑竟忽地瘫倒在地,满桌子满地都是血,可怜她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早已气息全无,
杨昊一身酒气都化作冷汗出了,再摸穆珑的尸体尚且温热,死亡时间不久,杨昊不动声色地把门锁了起來,任何人不得靠近,然后他叫來了穆坤、刘盘,
刘盘在胡春雨临走前被推举为六当家,掌管聚义厅及周边核心地区警卫,杨昊明白他是胡春雨的亲信,也是昊天商社安插在小仓山的一枚棋子,只要自己沒和昊天商社翻脸,刘盘就是可靠能重用的,
至于穆坤,他对曹周的一腔忠心已随着曹周的死而逝去,以他的性格,只要让他认为值得效忠,他便会一心一意地追随你,绝无三心二意背叛你的可能,
二人仔细查看了凶杀现场,穆坤十分肯定地说道:“这是内部人干的。”因为事发在刘盘的责任区内,刘盘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加之二人先前有过节,于是便冷着脸,带着挑衅的口吻问道:“二寨主这话未免太过武断了吧,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穆坤冷哼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屋中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穆珑姑娘又是被人从正面割喉而死,只有熟人才会让她毫无防备。”说到这他严厉地责问刘盘:“内宅的警卫在何处,为何任由凶手來去自如。”刘盘红着脸支吾道:“我,我让他们去喝酒了。”穆坤闻言把脸一黑:“内宅警卫如何能擅自撤走,简直胡闹。”
刘盘挨了一顿训,顿时黑了脸,恨得咬牙切齿,杨昊道:“此事不要单怪刘盘,是我让他把人撤走的。”说到这,杨昊若有所思地对穆坤说道:“穆珑言语不通,在山寨里认识的人不多,你去一个个地查,定要查出凶手,还要记住此事悄悄地做,不可张扬。”转身又命令刘盘:“这几日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山寨半步,违令者一概拿下。”
三日后,穆坤密报所有穆珑认识的和可能认识的人都仔细讯问过,沒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刘盘则报三日间沒有任何人擅离山寨,正当杨昊一头雾水时,忽在书房的门缝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杀穆珑者,方塘也。”字迹与先前在客房里示警的纸条一模一样,
杨昊想了一想,不觉会心地一笑,将纸条放在一边不予理睬,第二天深夜,杨昊正夜读兵书时,忽报方塘求见,杨昊将书放在一边,取出两张纸条在手上把玩,故意让方塘看见,方塘看到两张纸条时,神情变的恭敬起來,
杨昊突然问道:“你为何要杀穆珑。”
方塘吃了一惊,随即躬身回答:“属下不得不如此。”
杨昊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说话,方塘犹豫了一阵才敢侧身坐下,杨昊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内侦局还是内司局的。”
内寺坊下设两哨、两局、两司,玄衣哨警卫驻地、防守城门;绯衣哨负责杨昊等重要人物的安全保卫;内侦局、内司局都负责对内监控,区别在于内侦局负责监控丰州军政官员,内司局则负责监控社会团体和个人;内务司负责后勤支持;行政司则负责内管和人事,
“属下是内侦局干办。”方塘言及此处,不觉眼圈红了,
杨昊点点头,喟然一叹,内寺坊是自己控制丰州军政的得力助手,却也为各方所嫉恨,尤其是内侦局,在丰州军政官员看來简直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无不欲除之而后快,以至于即使在杨昊当政时,内侦局在丰州的日子就不好过,其所属干办、帮差常不明不白横尸街头或消失无踪,
自己落难后,内寺坊惨遭清洗,朱七被判凌迟,木荔等七大掌印也各个获罪下狱,内侦局、内司局所有人员不经审判便直接投入监狱,横死者十有七八,尤其是内侦局,幸存者百无一二,几乎是全军覆灭,
“这些日子你们受苦了。”杨昊有些伤感地说道,
闻听这话,方塘眼泪夺眶而出,他哽咽着说道:“可怜数百兄弟死于非命,请将军为他们报仇啊。”言罢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向前抱住杨昊的腿,嚎啕大哭起來,杨昊被他哭的心乱如麻,好容易才定下神來,扶着他起來,又问他:“是有人指使你杀的她。”
方塘点头承认:“属下罪孽深重,请将军治罪。”
“她不过是个沒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杀她何益。”杨昊痛心地说道,
“她虽是个寻常的姑娘,却干系着一件大事。”方塘擦了擦眼泪,扬起了头,露出一副干练的神色,
“什么大事。”杨昊凛然一惊,盯着方塘问道:“你仔细说说,是何大事。”
方塘定了定神,答道:“属下在内侦局时被派在中受降城公干,将军落难时,属下正五柳湾查勘一桩贪渎的案子,朱箜将军向属下示警,属下这才逃得一条性命,此后辗转來到契丹境内,被乌隗所俘,变成养马奴,去冬,乌葵达襄在打猎时不慎摔断了小腿,乌隗的神汉神婆围着他跳了几天大神丝毫不见效果,属下略通医术,治好他的腿,他由此信任我,今春,他遣我潜入小仓山,作为他的内应,早晚要攻取小仓山。”
杨昊问道:“他为何要取小仓山,也是为了控制商路。”
方塘答道:“乌隗人只知养马不知经商,乌葵达襄之所以要夺小仓山是不想给突举部找到打他的借口,突举蛮雷野心勃勃,他早就觊觎联盟于越的宝座,然乌葵达襄的资历声望都要远在他之上,蛮雷要想如愿以偿只能发兵攻破乌隗,逼乌葵达襄主动让位,他现在需要找一个出兵东进的理由。”
说到这,杨昊已大体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了,乌苏固人臣服于突举部,向其纳税和敬献贡品,在乌苏固人与外部产生纠纷时,突举部有派兵保护的责任,穆珑在自己手里,突举蛮雷就可以指使乌苏固出兵小仓山,届时他则以保护臣属为名出兵东进逼近乌隗,继而挑起事端,以武力逼迫乌葵达襄让出于越之位,
乌葵达襄不想让突举蛮雷有这样的借口,于是指使方塘杀了穆珑,契丹八部曾共同盟誓:未经大会盟大会同意,任何部族不得卷入外族的仇杀,穆珑死在小仓山,乌苏固人可以兴兵來报仇,但突举部便无理由再出兵相助,否则就是违背当初的誓言,
现在掌权的迭刺部,不管是把持可汗之位的遥辇氏,还是掌握军权的耶律氏对野心勃勃的突举部都怀有深深的戒心,他们是绝不会允许突举部有机会壮大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