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明尚这样说,苏绾心得到了好大的慰藉。她好想扑在明尚怀里大哭一场,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强勉忍住满心的忧伤,接过明尚递来的手帕擦擦眼泪,两人手挽着手进了内室,正见大夫在书写药方,忙上去发问道:“大夫,我爹怎么样?”
那大夫手上不停,将药方写完递给冯妈后,才是捋着胡子悠悠然道:“不大妙,这是一个气郁伤肝,延及心肺的症候。这病来势凶猛,须得细细调养啊!万万不可再动气了,否则会危及性命!”这大夫说起话来颇有前清古风韵味,徐徐道来格外动听,但苏绾心听了依旧脸色一变,心中暗叫不妙,叹息道:“如何叫父亲不生气呢!唉!大夫,除却不动气,还有什么法子呢?”
那大夫答道:“其病灶在于郁气,若非釜底抽薪,这病只能愈发来势汹汹!小妹可要有个准备啊!”说完这话,已是换了一副脸孔,苏绾心知道他在等诊金和药费,便是跟他一并结算,竟是花去了将近两块大洋!照这个花钱法子,自己和冯妈再怎么努力赚钱也是赚不来的!
苏绾心只觉得走投无路,她怔怔望着空空如也的存钱匣子,一阵阵的心慌意乱――眼见得这家里就是要断粮,该怎么办呢?
“绾心,我手头还有些钱,你先拿去定着。”明尚看出苏家的困境和心上人的纠结,连声说着,“我手头大约还有些,你先拿着应急!”说着,又对明荣道,“你回去拿银票来,就是天福兴票号的那张!绾心,一会儿我陪着你去取出来,你收好了,先是顾着家里的吃喝用度,看病的钱万万不可省。至于其他的,我会想法子,你放心!”
“少爷,您还要用钱啊……上次夫人已经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了!”明荣嘟囔着,脸上尽是些担心。
“这个你不要再说了!”明尚斩钉截铁地说道,“苏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绾心听了他的话真是好生感动,几乎又要落泪。正要说什么,就见秀珠小跑着过来道:“小姐,可是不好了!冯妈刚才让我去找哥儿,一直找不到!是不是趁着刚才家里乱,已经跑了!?”
苏绾心本是平稳的心又是玄了起来,她冷哼一声道:“他既是要跑,就让他跑了算了!对于这个家,他不过是多余一块肉罢了!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明尚亦是说道:“走了也好,伯父眼不见心不烦,与身体倒是有好处。”
苏绾心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过去看母亲――最早知道苏凌臻失踪的其实是尤氏,她见丈夫急病昏倒,赶紧让挨了揍的儿子先出去躲一躲,不然留在家里,不是惹丈夫生气,就是被揍死,不如逃出去寻一个出路!儿子跑的时候,尤氏如释重负,可现在又悬心丈夫的病,又悬心儿子的活路,越想心里越难过,已然是泪流满面,心中不停哀叹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幼子夭折,长子又是这么一副不成器的德行!
苏绾心和明尚进了门,左右坐在尤氏身边柔声安慰着,见母女两个哭得伤心,明尚也不忍再多打扰,无声地退出门去,将自己攒下的钱统统从票号取了出来,悄悄交给了秀珠,让她回头转交给苏绾心,自己则是一脸哀愁地回家。
他心情糟糕透顶,从柜子里拿出小提琴,坐在白玫瑰丛边悠然拉起一首舒伯特的《圣母颂》,那曲调层层分明,深邃而情感浓重,只是因明尚的心情,曲调略带几分哀伤。
明尚的母亲周氏听见儿子的琴声,知道儿子到了家,才是悄然进了他的独院。见他轻轻合着眼睛拉琴,只是站在遥遥之处没有做声。
明尚一曲奏罢,见母亲到了,将提琴交给明荣,迎上去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尚儿,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周氏跟着儿子一同进了屋,在沙发上落座,随后叹息道,“尚儿,我都听说了。苏家是不是要败了?”
明尚惊噫她的消息灵通――不过都在一个巷子居住,况且苏家的事都已经传开了,母亲就是听说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见母亲模样颇为担心,答道:“有那样一个不肖哥哥,绾心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周氏听了,脸上愈发担忧道:“尚儿,我也知道,你对苏家小姐很上心――绾心嘛,也是个好姑娘,家里有事,还是那般能干,竟能自己出去赚钱。我和你父亲听说了,都对这个姑娘刮目相看呢!”
明尚正要说什么,就听母亲话锋一转:“尚儿,苏家有个抽大烟的哥儿,你可得想好啊,若是将来缠着你和绾心,又如何收场呢?你看看苏家,好好的宅门儿,就被那一个瘾君子败落了去!这是一个无底坑啊!做母亲的只为着你好!尚儿,不如……不如和绾心早点断了吧!免得被那小舅缠住!”
明尚如何也不曾想到母亲竟是过来劝自己跟绾心分手的!他周身一僵,脱口道:“母亲!您这是说什么的……我……我和绾心情投意合,早就许下终身之约!我……我怎么能因为她的哥哥,就跟她分手!?”
“尚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呀!”周氏说到动情处,竟是泪水涟涟,伸出双手紧握着儿子抖索的双掌,“孩子,这世上哪有不爱儿子的娘亲!一心一意地都是记挂着儿啊!妈也知道绾心是好孩子,可是这苏家,真是个火坑啊,妈不愿意你跳进去!”
明尚给她哭劝,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深爱着绾心,哪里考虑过这么多!只是想着,爱一个人,就要接受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家庭!
“母亲……我……我……我不能!”明尚忽然间觉得这个家在阻碍自己和所爱相扶相守,心底涌上来一股心寒!他本能地想要逃出这个家,却在站起的瞬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正站在门间!
“你,不能跟她在一起!”明静垣高声说罢,明尚已是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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