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写下《桃花庵歌》的前半段。
前方的桃树树干,就发生了异动。
孙小空瞪大双眼,眉毛上挑,半是古怪半是惊奇地望着那粗壮的树身。
与此同时。
一阵猛烈的大风忽地刮来,将他的毛发吹得飒飒作响。
商垣文更是被吹得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这突如其来的风不只是普通的风那么简单,它甚至违背了所谓“轻柔的风”的常识,携带着一股庞然沉重的骇然压力。
本来背后的重力就压得商垣文差点喘不过气,如今又被这诡异的风一吹,让他只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个扭曲的夹心饼一般。
五脏六腑都在宣泄着难受,压迫得他鼻尖、口中,均不受控制地溢出几段鲜血。
千夜插了四柄飞刀在商垣文四周,替他缓解稍许,而后面带担忧地看向宿星。
宿星似乎站在风眼中心。
本来只青睐桃树的星光不知何时将少年也笼罩了进去。
少年立于灼灼的桃树前方,衣袂翻飞,月光的清辉笼在他的面上,蒙上一层莹黄色的雾。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千夜在心中念着少年所作的诗,恍惚间,好似错把少年当成了真正的桃花仙。
宿星含笑望向似乎蠢蠢欲动着的树身,挥笔凌空勾勒着后半段诗――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记得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写至最后几句时,他那一笔宽博正气的字迹如同被心绪所感,也激扬飞舞了起来。
刹那间。
那一篇悬在空中的诗词化作片片粉白的桃花,纷纷扬扬地朝前方的桃树落去。
似有阵阵芳香袭来。
沉重的风也忽地变得轻柔了许多。
除宿星外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睁大了双眼,看向前方的桃树,看向……那个少年。
不知是为这景色所迷,还是为此离奇之变而撼。
亦或二者兼有。
只因那本是满树粉白花苞的桃树,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
尽数盛开!
在月夜下见证万花齐放的美景已是醉人,可令人惊撼的美景远非如此寻常。
晚风裹住桃花,接连不断地围绕在那忽然手持折扇的少年身上。
他原是一层白色的长袍,也在这短短的变故之中霎那间变成了清浅的粉色。
粉色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却并不显丝毫艳俗,反而更叫人觉得出尘脱俗。
许是这良辰美景的衬托,少年的五官似乎也变得更为俊雅了。
尤其是一双本就温文秀气的眼,此刻竟像是含住了万般情丝,多情又风流。
他似是颇觉有趣地轻扇了扇手中折扇,于是原本舒缓的风蓦地奔腾起来,更多的桃花洒在他的身上。
他的嘴角噙着情意绵绵的笑意,周边的好景佳人均成了他的陪衬,轻描淡写间就能指挥风为他所驱使。
像极了从久远纪元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中,所说的仙人。
有些人……无论如何也低调不下去,他们生来就该是万丈光芒的。
宿星明明就站在他们的前方不远,甚或不久之前还与他们说过话,更甚还亲手为他们做了一顿人间至味。
但此刻,无论是他们,还是其他所有观看直播的观众们……
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不是人,是桃花仙。
千夜无意识地紧了紧五指,极力遏制心中想要抓住前方突然变得缥缈不定的身影的念头。
少年挥扇时,神情有过一闪而逝的怔愣变化,再之后就紧闭起了双眼。
而他的身影……也就在这之后,虚实交汇。
千夜不知道自己的眼瞳又变成了如火一般的赤色,她的精神全集中在前方的身影身上。
以至于商垣文拍了拍她,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商垣文似是也察觉出了什么不对,眉头紧了紧,传音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命盘缭乱,主星移位,我竟然完全无法算到他……”
虽然以前他便总是算不准宿星,但多多少少也是能做出些短期的判断,看出些近期的状况。
现在……竟是完全无法看到了。
就好像,被什么存在掐断了,又或是……他算错了人。
千夜微微摇了摇头,听他这般说,眸中的紧张愈浓了。
商垣文默默退后了一步。
之前没注意,千夜的眼睛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刚刚扫过来的那片刻间,全是令人胆寒的凛冽杀意。
孙小空也觉出不对味了,正欲上前拍拍宿星,忽地耳朵一动,听到了身后波涛汹涌的泉水声。
他转过身,和刚跃出水面的蛟龙对上了眼。
蛟龙满眼都写着惊奇,指了指宿星,压低了声音,可却因为自身声带与此处地形原因,仍旧重重叠叠地在空中响起。
“他拿到传承了?我怎么闻到了烛龙的味道?”
说完,他又看向平平整整的地面,又迟疑地看向已然全数盛开的桃花。
“不对啊……这地也没挖开啊。”
“一百五十年了,我第一次见这里的桃花盛开……不过,我刚才休息的水域旁的桃花也开了……”
“是不是……这小子做什么事了?”
他大声地分析着。
孙小空对他翻了个白眼。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怎么还要分析这么久。”
“他写了首诗,小爷看不懂,但好像挺有能耐的,写完……就变这样了。”
他摊了摊手。
蛟龙也不懂诗。
他伸出龙头,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地在半空中踟蹰。
孙小空看不下去了,问他:“你要干啥?你莫非是想趁此时机吃了他?”
蛟龙猛地摇头,迅速否认道:“怎么可能,我都与你们立了血契了,虽然血契没说我不能吃你们……”
千夜冷漠的眸光忽地扫向他,闪烁的红芒仿佛蕴含着极其恐怖的血色杀意。
他脊背一凉,才恢复大半的伤口突然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忙道:“即使没说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是个讲信义的好龙。”
“那你这是想干啥?”孙小空问。
蛟龙支吾半晌,竟有些扭捏:“我只是……想闻闻他的味道。”
孙小空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古怪。
蛟龙没看他,而是又一次看向宿星, 巨大的龙头上居然让人看出几分凝重来。
“他的身上……有烛龙的味道。”
“他在接受传承?还是……”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平平整整的地面上,眉心突地一跳,一个猜想冲口而出。
“他该不会是……被烛龙……夺舍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口,顿时,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了他。
蛟龙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