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被撞的发颤。
对边那座高山上的大蛇们同样在撞击。
秋鹤长老剑气凌冽,朝原清拾直逼而去,将他步步推向崖外。
大雪惊开朝两旁飞散,他们的身形很快湮灭不见。
“杨夫人。”那个女长老奔来停下,“快走吧,她只擅蓄力一击,拖不了多久的。”
“去哪?”吕双贤问。
“不走在这枉死?”紧随而来的颠行长老讥道。
吕双贤皱了皱眉,沉下脸道:“所以我问你去哪。”
颠行长老朝我看来。
我道:“随长老安排。”
“不乱跑了?”他嗤笑了声,道,“走吧。”
他回身看向高空,抬手指哨,两只大鸟绕过高大远山朝我们飞来。
“真的去吗。”吕双贤低声问我。
“我走不动了,这里也不能呆了。”我朝他怀里的七星盅望去,“给我吧。”
鸟儿落下,女长老扶着我爬上体型最大的一只,与我共乘。
吕双贤跟在我们旁边,颠行长老在前边带路。
大鸟跃向云端,底下人影瞬息渺小,那些蛇妖还在攀爬,并未因我离开而往天空投来一眼。
逐光令所在的山头人似趋之若鹜,越去越多,让我恍惚忆起了小时候被妖怪围堵的情形。
那些妖怪们,他们既互相争我,又会联手配合抓我,对我的保护只是想独享我的血肉,不让其他人夺走我。
还有许多脾气不好的暴戾妖物,它们很容易在争执过程里发起怒来,那时便不会再管我了,怒上心头可以直接一刀杀了我,因为我是恶之源。
身边风雪忽的变小了,我抬起头,一道护阵环在大鸟周身。
我回眸看向身后的女长老,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还冷不冷?”
我摇头,问道:“现在要带我去南湖吗?”
“不是你说要在那的吗?”
“昆仑有很多墓地吧。”
“大墓?”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叫法,我道:“陵墓。”
“那就是大墓了,你问这个作甚?”
“那些登仙失败,或死于战功的宗门长老和一代二代的弟子们,他们的葬身之地是不是规模较好一些?”
她眉心微蹙,似起了不悦。
“那寻常的弟子门人呢?如果双亲不在自小为人所收养的,他们的尸骨怎么办?像一些做杂事的门人,他们死后应该没有那么隆重的墓葬,葬于何处的?”
“那些不是我处理的,我不清楚。”
“竹簟一裹就扔,还是孤坟一座?”
“怎会那么随意?”她恼道,“定然有个山头给他们葬身。”
“在那些大墓附近吗?”
“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能带我去吗?我想去那边看看。”
“现在?”她不解的望着我,又重复了遍,“现在?”
我看向空中巨大的千境阵,道:“东北方向有这样的大墓吗?我不能去南方。”
说完思及她此时的心念,我又道:“你不必生气,我不是临阵退缩害怕了,我既然愿意离开望云崖,此行就是因化劫而来,不去南湖是因为我夫君来了。”
“难道我偌大昆仑还怕了你那个……”她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笑了笑,道:“不说下去是对的,长老这样的身份对一个要助你们的人说那样的话,着实可笑。”
她抿了下唇,面色讪讪:“我只是恻隐你们的遭遇。”
“带我去找个大墓吧。”我朝东北看去,“其他的你完全不用顾忌那么多。”
“去大墓同化劫有关?”
“嗯。”
她沉吟了下,看向颠行长老。
他在我们十丈前,高空风急,我们不刻意,他不会听到我们的声音。
“要向他指示吗?”我问。
“我想同他商量。”
“你自己做不了主?”
她皱眉:“商量一下有何妨?”
“他不会同意的。”我看回前方,道,“我现在与你同乘,此事你自己可以做主,何必同他商量?长老,我夫君是不足为惧,你们昆仑没必要怕他,可是若被他知道,是你带我去的南湖,你会如何?”
不待她发话,我又轻叹:“我知道你也不怕我夫君,可是你莫忘了,当下无论我是否能封印化劫,只要我死在这,我便是有功且有恩于你们的,你们昆仑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明面上都会对我有所亏欠吧?我夫君背后是杨家和望云山,还有天下四大宗门,到了那个时候,我夫君若非要你为我赔命,各种势力盘根错节下,你当怎么对付?还有你所在的宗门,会不会在这个时候被其它宗门趁机落井下石,借机寻衅排挤?”
她没有说话。
我一笑:“长老,大义非罪,可若大义不得善报,反遭受义之人反咬,这义你还要为之吗?事关整个昆仑,结果就牺牲你们一家,你又甘心?”
“何况,”我顿了下,道,“我如今不是让长老带我逃跑或为恶的,只是一个权宜,我可以同你保证,你不会因我受累,反会因此得荣。当然,若你不想让人知晓是你带我去的大墓,我会帮你隐瞒。”
她眉头仍皱着,斟酌一番,看了颠行长老一眼,忽的伸指鸣哨,我们身下的鸟儿清脆叫唤了一声,掉头离开。
风雪送来颠行长老的喝声,我们没有回头,鸟儿展翅加快了速度,在群山中灵活穿梭,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边。
大风吹得猛烈,护阵也难以抵挡,我抓紧大鸟,凛冽风声呼啸过耳,心中莫名因乘风逐雪而升起了一股豪情。
烛司说这次我可能要将天下都玩进去了,我初衷并非如此,但被她这么一说,我事后所造成的后果似乎确实是这样。
会吓坏很多人吧。
我忽的笑了起来。
师父一直说我爱胡闹,我偏偏认为自己最循规蹈矩。
但这一次,师父事后知道了绝对会气死我了吧。
想此一生没办法快意江海,纵横天地,死前难得不可一世一下,也是挺潇洒的。
大鸟穿过广山,在一片空旷峡谷停下,天空昏暗无光,女长老摸出一颗明亮小珠举着,道:“外边都是些低阶门人弟子,里边进去便是大墓,此处不比瑶山,瑶山下的六处大墓,皆是昆仑名望最高的大家所栖。”
珠光不及中天露,能照的范围只有五六丈,墓地很大,千百来座,其上坟墓很杂,有些挨挨挤挤,有些孤零在外。
招魂幡横七竖八,许多木头残垣横在起起伏伏的荒坡上,还有很多胡乱堆砌的石块,似就是砌完坟墓后随意扔的。
不远处一条枯河,河边几座老坟被挖了一半,有崭新的石砖石块和木头堆在一旁。
荒凉惨淡,不输大军过境。
我道:“你们辟谷不食杂粮,可衣裳洗漱,武器丹药总需有人打理,你们便是这么对待服侍你们的人。”
女长老大约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面色有些不自然,小珠举的高了些,道:“他们做的确实不对,但不该只论我们,这天下哪个地方不是这般?”
“这番宽以待人,用得真好。”我淡淡道。
她讪了讪:“你要寻什么?里边的大墓,还是就在这里。”
“大墓的祭阵。”
我朝远处的石桥走去,桥下是涓涓水流,河道两旁砌着整齐大石,水流清澈,珠光下似能看到水底沙石。
下了石桥后,大地四边开朗,一派明洁,地上汉白石铺砌,间隔条纹细致,连丝青苔都无,周边旗幡招摇,崭新如洗。
“不过隔着一座石桥,却相差这么大。”
我朝广场望去,再朝最北的山门望去:“那里面便是了吗?”
“嗯。”
看规模,祭阵不小。
我落下的一颗心重又悬在喉下。
希望能成,一定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