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不好是一码事,丧心病狂是另一码事。
黄珞在我眼中差不多就是丧心病狂一类。所以,就算夏月楼放心,我怎能放心?说起来,我还是卫真他娘呢!
杨修夷支着下巴,声音低沉:“尘寰罡?这是何物?”
郭丸子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就算少爷得到了尘寰罡,他也不可能抛弃黄珞,少爷不是那种始乱终弃……”
我烦躁的喝道:“闭嘴!”
他瘪瘪嘴:“那夏姑娘也可以嫁给少爷做个偏房么不是,又不打紧……”
我踹去一脚:“叫你闭嘴!”
别说黄珞那脾气令人难以忍受,就是她身边那几个丫鬟,个个都令人讨厌,我真想拿根棒子把她们串起来架在树上,当乳猪一样烤。若夏月楼真去当偏房,日子定是水深火热,她虽有足够多的尔虞我诈经验,但我希望她的日子能淡泊安然,素雅幸福,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而且于她自己,她自小的家世背景在那儿,她也不会接受一个妾室身份。
但换句话说,若卫真娶了黄珞,得到尘寰罡后又弃之如敝屣,那这样的男人,也不值得托付终身。
所以,归根结底,问题就在那尘寰罡上。
我急急去找师父,他正在床上打坐凝气,眉头一皱:“尘寰罡?略有所闻,过来给我揉揉肩,我好好想想。”于是,我卖力的为他按摩敲背,捶腰揉肩,冒着被熏死的生命危险,附送了个脚底按摩,半个时辰后,他神情舒坦:“好了好了,没你什么事了,回去睡吧。”
我一愣:“尘寰罡呢?你还没说是什么呢。”
他打一个哈欠,挖挖耳屎:“鬼知道那是什么,闻所未闻,快滚,别打扰为师清修!”
我顿时竖起两根眉毛,一脚踩在他背上:“臭老头!你去死吧!”
我从床上跳下,就要摔门离开时,他忽的又叫住我,我怒目回头:“干嘛?”
他头也不抬,朝着床榻内边,语声昏昏欲睡:“丫头,你那未婚夫并非寻常男子,身上气韵极怪,你得多留些心眼,他若找你独处,你千万不要答允。”
我略略暖心,怒气稍缓,点头:“知道了,师父你睡吧。”
他忽的低沉一笑,仍未抬头,声音无赖:“死丫头,就是这么好哄,看在为师关心你的份上,要不去给我打盆洗脚水吧。”
“……去死!”
在月树林的小池旁洗手,摘下一片月叶,挤出汁液,反复揉搓数遍。洗得一手清香后,我揉着酸疼的腰肢起身,轻轻按摩。
春雨后的夜晚,风清月皎,映的一池熠熠,极为舒惬。不经意的转身,瞅到树影繁密间,一个紫衣男子微倚月树,鹅黄色月花从树上落下,缤纷在他肩头,盈满画意诗情。
我下意识要朝他走去,想了想,还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吧。他的声音极轻,在瑟瑟晚风里似要被揉碎:“又要躲我么?”
我如若未闻,继续往前走,不疾不徐,反正他都追的上,索性也不跑了。
他朝我走来,脚步踩着落花嫩叶,脆炼好听,想象中他月下徐步应是极美画面,玉树琼花,聚尽风华,可是不敢回头去看。不多时,他就从身后将我拥住,胳膊揽在我腰上,低语:“为何还要躲我?”
我不能说出我傍晚躲在窗下偷听的事情,以免又害了丰叔,但若拿未婚夫做挡箭牌又怕激怒他,思来想去间,他等的不耐烦了,板过我的身子,嗔怒:“你到底还想让我怎么样?拿根铁链铐住你么!”
这么变态的行为一般只是口头说说,我知道他不会真做,可是嘴上偏忍不住嘲讽:“你太小看我了吧,区区一根铁链铐得住我?我断胳膊断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眸色一凛,语声阴沉:“是因为原清拾么?”
我伸手拍掉他肩上月花,淡淡道:“我师父也不知道尘寰罡为何物,如何是好?”
他眉心拧起:“你真的会跟那小子走么?”
我继续转移话题:“三日后就是卫真和黄珞的婚期了,若传信给师公询问,来回时间也完全不够,如何是好?”
他不耐烦:“我在问你话。”
我轻叹:“唉,如何是好呀如何是好。”
他暴喝:“田初九!”
好吧,我投降。
我抬起眼睛:“他现在于我就是一个陌生人,而且给我的感觉阴阳怪气,我才不跟他走。”
他眸光明明露出一丝满意,嘴中却要冷哼:“那你为何对他那么温顺?他夹的菜你都照吃不误?”
还说呢,要不是我有个大胃口,指不定得被撑死了。我说:“毕竟现在,只有他知道我的身世来历和父母下落,我怕惹他不开心,他万一不说了怎么办?而且,我对他也没有多温顺啊,不就是吃菜么,他要是夹猪粪给我,我才不吃。”
“……”
他松开我,双手后背,掉头望向别处,晚风将他的长发紫衣吹得迭迭作响:“笨,他真的跑来找你,就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非比寻常,不管是人还是身上其他。总之,如果他对你情深,又岂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发脾气?初九,我不喜欢看到你对别的男人逆来顺受,你听到了没?”
我撅嘴:“他又不是别的男人,他是我未……”说到一半,我语音渐低,怎么就绕在这些讨厌的问题上了,再说下去,三天时间都纠缠不完。
我忙乖乖点头:“我听到了,我以后对别的男人就像以前对你那样。”
“……”
“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他略略扬眉:“又是闲事吧?”
我顿时不悦:“这算什么闲事?卫真和月楼与我们关系都极好,卫真当初叫你爹的时候,你还应过呢!”
他无奈叹气:“你想做什么?”
我若有所思:“还剩三天时间了,这三天卫真应该不会来找我们的……”
“所以?”
我冲他一笑:“所以我想去找他!问问清楚那尘寰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什么用。若在黄大霸手里,凭我们的身手还偷不过来么?”
他蓦地一顿,愣怔的望着我。我扬手晃了晃:“姓杨的?”
他握住我的手,包在手心,温润柔软,另一只手在我鼻上轻轻一刮:“你刚才的模样很自信,很美,我喜欢看到这样的你。”
平日常被他挖苦嘲讽,如今突如其来一句赞美,令我无所适从,我的脸也一定瞬间爆红,忙别过头要走,他一把拥住我,将我拉到他怀里,脸靠的极尽,吐息近在咫尺:“初九……”
我伸手推他:“别,别过来,我们不能……”
和他推攘定是必输无疑,怎拗得过他,心中也是不想再争,反而有些期待。我啊我,果然是师父的徒弟,也是个矛盾到无以复加的人。索性又破罐子破摔,干脆放弃挣扎,微微仰头,准备迎合他的唇瓣。
就在他的唇几乎触上我的唇时,忽的听到一阵细碎脚步声停在远处,杨修夷微微一顿,我就靠着一股巧劲,从他怀中挣脱。一抬头,夏月楼和花戏雪这对好“姐妹”正直直望着我们。目光带一丝讶异和震惊。
我顿时尴尬的想跳入池中,杨修夷却面不改色,牵起我的手,从容朝他们走去。夏月楼轻笑:“你们……”
杨修夷语声清淡如池中细水:“我们要去禾柒门,你们去么?”
这纯属白问,他们怎会不想去。
说起来,这不是杨修夷第一次背我,却是第一次背着我施展轻功。他和花戏雪为了等夏月楼,脚步已放慢许多,可迎面而来的风仍是极快,将我们头发吹得惬意狂舞。我紧紧抱住他,感觉颇为爽快,心中烦心之事仿若烟消云散。于是,一兴奋就忘乎所以的坏毛病再犯,我忍不住单手迎风举起,发出一串欢呼:“耶耶耶!”
杨修夷顿时止步,微微侧头,语声关切:“伤到腰了么?”
我:“……”
这时,黑夜中不知哪家传来一句男人的骂声,伴随着粗重喘息:“哪个骚娘们,叫的这么激烈,婆娘,你也叫,快!”
他家婆娘顿时疯狂:“嗯!啊!嗯,嗯,死男人,我好爽……”
我们:“……”
可见花戏雪对卫真的确情深,竟将禾柒门路径摸得这般驾轻就熟,仿若闭眼都能踏去一般。我们跟在他身后,一路踩着房檐屋楞,到城北郊外时间,比坐车缩短了数倍。
禾柒门的规模我和杨修夷絮絮叨叨提过,他见了后微一点头:“确实不俗。”忽而又一愣,皱眉:“不是说十来个人的小门派么,难道除了卫真一家,全是扫地的?”
我噗嗤一笑,果然师出同门,都想一块儿去了。
之所以执着于扫地这个问题,而不是做饭浣衣或其他,跟我们在山上轮流清理三院有关。
望云崖极大极阔,南为入山口,有万级石阶,拾级而上后,还有诸多花径小道,可通天霞山脉四面八方。崖上西边是我平日最爱去游玩的地方,有五羡路,有落日霞峰,有寒霜石阵,有君兰幽径……东边为后山,种着极广的一片菜田,多为师公师尊打理,他们常挽着裤脚,提着锄器,如似山下农夫。北片是处绝顶凌峰,底下万丈悬崖,云海波澜,壮阔如海,能将心境视线望的极宽极远。我们所住的三个院落坐北朝南,第一院为采薇居,多为招待宾客所在。每年寻仙拜山,慕名而来的人颇多,且师公他们故交好友也是天下遍布,于是这采薇居打理起来最是麻烦,尘埃繁多。第二院为抄重居,我们平日煮饭洗衣,休憩生息之地。数排居室连坐,极为随意,不似山下的庭院建筑,有诸多的讲究理学。但说是院,其实与庄园无意,占地极广,还种有一片梅林,因山上温低,梅花时常绽放,一片清香。第三院为清心阁,靠于北面,为梅林另一端,有连绵的藏书雅阁。师公师尊常于庭中对弈品茗,抚琴奏乐。我没有玩心时也常常去那,坐在淡雅木窗边,捧着巫书死记硬背。窗外是一处绝顶孤峰,杨修夷常在那习武养性,或被师公传道授业,我有时背累了,就趴在窗上看他们,但多半听不懂,趴着趴着就瞌睡连天。
总之,三个院落每日都要清扫,一个个轮流过去,包括师公。虽说尘埃不多,但是师公严令过,哪怕一尘不染也要孜孜清理,角落都不能放过。但杨修夷的活都是被丰叔抢走,一身轻松孑然。而师公,他说的好听,轮流轮流,结果他的活都推给了师尊,师尊从善如流,推给我师父,师父没皮没脸,连带着师公师尊两份一起推给了我。于是,我扫四日,丰叔扫两日,最后是我们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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