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太冷眼瞧着自己这个孙女,有些疑惑此时夜幕降临如何还会巴巴的来献殷勤。
这个孙女打小便不跟自己亲近,摸样禀性也与自己和儿子丝毫不像,倒是将她母亲封武侯家的行事做派学了个十成十,府中有着一个世家武将出身的高贵儿媳,已经叫谢老太太难受得紧了,实在不愿意多对着这个孙女,祖孙之情向来冷淡,这孙女今日如何会凭白来献殷勤。
不过谢老太太不着急,眼下这碗小米粥还未喝完,等喝完了听这个孙女说也不迟。
拿着调羹搅动着小米,不时碰在碗沿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谢老太太对此很是满意,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世家做派也融入了自己骨子里。
谢长钰静静坐着,见谢老太太放下玉碗,拿过帕子擦拭一番,悠哉朝自己斜视过来时方才开口道:“祖母,钰儿听闻府中不日便要多了子嗣,特来向祖母道喜。”
谢老太太点点头,对于谢长钰一字不提孙品荣母女二人很是满意,大家人家的小姐应当如此,不能何事都假意迎合,于细节处适当表露情绪看法才是正理。
“如今你孙姨娘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六月之后这府中便能多了一个子嗣。”提起还未出生的孙子,谢老太太满面柔光。
话锋一转沉声道:“如今府中只有宇哥儿一个男嗣,我瞧着是个不成气候的,当初便不应该让他养在姨娘身边,本有心板直,可惜苗儿从根子上已经长歪了,不中用了,如今你第二个弟弟出世后你说是该让孙姨娘养着,还是……”
这是让自己当说客去说服母亲吗。谢长钰笑道:“此事祖母与父亲做主便是。”
又道:“孙女自上次寿筵上与长歌姐姐一见如故,姐姐送了我紫金玉镯,今日姐姐入府,认祖归宗,我便将母舅送与我的夜明珠金丝头面送与姐姐,也权当消解我与姐姐之间的误会。”
掀了掀眼皮子谢老太太面不改色道:“那头面是你母舅专门请人打造的,你倒是舍得送出去。”
又似笑非笑道:“我记得上次你将那镯子送还你姐姐了,也不知你姐姐今日送了你什么礼物。”
“孙女原先想着那紫金玉镯,不过姐姐说那镯子不小心摔碎了,改日再送我样好东西。”谢长钰不添不减陈述事实。
谢老太太是何人,哪里不知话中玄机,当即不做声,与谢长钰谈笑如常。
只第二日谢长钰用着早饭时,方才见灵波捂着嘴进来,凑在耳边掩不住奚落道,老太太发了话嫡庶有别,长歌小姐衣食用度皆按照婉小姐的分例来。
对于这个结果谢长钰丝毫不意外,也清楚谢老太太不是因为当真一视同仁,而是对谢长歌砸了镯子有看法,老太太大风大浪过来,最看重女子品行是否沉稳厚重,谢长歌沉不住气受了委屈便要立即发泄的做派,谢老太太如何看得上,在她看来这种人藏不住事,挑不起大梁。既然心中瞧不上,面上自然不会另眼相待。
孙品荣母女二人便这般在府中住了下来,先时丫鬟们还争着巴结上去,见老太太虽然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孙品荣,却从未召她母女二人,谢成也因着司徒静仪的缘故不敢频繁探望,生怕传到耳中惹得司徒静仪愈发不悦。
府中人见了此等情形,也不敢贸然攀附唯恐站错队如何死的也不知道,后来又传出那男孙生下来之后便要报到正夫人身旁,对孙品荣母女二人更是冷淡起来,虽然依旧小心侍奉,却也不再消减了脑袋往里面钻。
对此孙品荣母女二人如何不知,只是眼下孩子还未出生,老太太态度不明,谢成又是个更看重仕途的,暗地里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先忍耐下来,不过几天便消瘦下去,又是急的谢成连忙请了大夫开药,每日喝着药膳调养身子。
孙品荣母女二人由是小心翼翼,也躲不过飞来横祸,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品荣坐在院子内晒着太阳,却突地听见周围乱哄哄的,一群人朝自己这走来,还未看清楚,便被一人拽着头发往门外拖去。
那人揪得忒紧,似是恨不得将孙品荣整个头皮带脑袋揪下来,痛的孙品荣嗷嗷叫唤,谢长歌在屋内做针线,听见母亲惨叫,连忙跑了出来,见母亲受难,一掌过来便要打在那人脸上,却被那人一只手拦住,接着一推,便倒在地上。
“你是何人,胆敢在丞相府中撒野。”谢长歌大喝道,这人面生,自己与母亲从未见过,想来不是丞相府中人。
那人听了登时火冒三丈,戳着谢长歌眉心道:“我是何人,我是封武侯夫人。”
谢长歌一愣,转眼又是暗喜,这封武侯夫人如此大闹一场,对自己与母亲倒是有着好处。
因而反而不急着命人前去找来谢老太太,反而一味哭泣劝说道:“夫人,我母亲如今身怀六甲经不起折腾,夫人心中若有怨气只管冲着我来,千万莫要伤者我母亲。”
孙品荣闻言连忙叫唤:“快去请老爷!不对,快去请老太太!”
下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愣在原地,听见孙品荣的话方才动弹起来,当下便有腿脚利索的一溜烟跑了出去,还未跑到院门口,便被封武侯夫人的侍卫拦住,院中下人见了既不敢再不去,又不敢上前相助,只得在一旁道:“还请舅夫人高台贵手,莫要伤者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你家哪门子的夫人!”司徒夫人大喝道,双眼喷火过去:“你家何时纳了个新夫人我竟不知,想来也不过是个低贱的皇商女,未嫁人便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
说着又扯着孙品荣往外面走,孙品荣痛的使劲挣扎,奈何司徒夫人蛮力,一时挣扎不得如锢铁桶一般,只得随着司徒夫人踉跄着拖出去。
“你要做什么!”谢长歌疾声道,发觉事态超出自己想象。
“做什么!”司徒夫人回首勾着笑道:“你女孩子家面皮薄,还是不要跟来为好。”
说着便一路揪着孙品荣出了大门。
不比在府中,皆是下人不敢耻笑指点,府外人来人往,且有多有权贵,见司徒夫人冷不防从丞相府中攥着个人宛如泼妇一般出来,不禁停下脚步伫望,更有好事的连忙使人请了好友亲朋一同看热闹。
不多时便将这丞相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人越多司徒夫人越高兴,一把将孙品荣掼在地上,司徒夫人蹲下身子按住孙品荣道:“皇商孙有志之女是个老姑娘,一直没有出阁,却有着一个女儿,我只当是收养来的,谁知道竟是个亲生的。孙夫人也是个隐忍的,做了外室十多年居然一声不吭,等到怀了男嗣才发难。”
众人闻言登时议论纷纷,这孙夫人竟是个外室,皇商之流身份如此上不来台面,竟然给人做小,还是个见不得光没有名分的外室,再一联想到人事从丞相府拖出来的,心下各自转着小九九,将实情猜了个九分。
因而窃窃私语道:“没看出来,瞧着倒是个端庄的,竟然做出这等下贱事来,也不怕家族蒙羞,皇商之女难道少了吃穿用度不成,竟然甘为下贱。”
“自然是少不了这些,只怕屈居外室不过是蛰伏隐忍罢了,那野心呐大了去了。指不定本着什么去的。”
听着众人一唱一和,孙品荣浑身发抖,捂着脸面哭着起来,眼中恨意一刀刀割在司徒夫人身上。
谢长歌此时带着一群持仗的下人赶了出来,见母亲受此屈辱,连忙上前将司徒夫人拉开,将孙品荣护在怀内,下人们便围了上来团团护住,谢长歌不欲滋生事端,今日之事爹爹自会处理,只回头往府内走。
司徒夫人今日打定主意大闹一场,叫孙品荣乃是整个孙家在京城抬不起头来,如何甘心这般轻易方她二人走,于是也示意侍卫将谢长歌一伙人拦住。
冷眼飕飕飘向司徒夫人,谢长歌冷笑道:“司徒夫人这是何意。”
“怎么,敢做不敢当吗,当年既然甘做出没皮没脸的丑事来,如今不能承受后果吗?”
司徒夫人哪里会被个小丫头片子哄住。右手一动,侍卫将人团团包围。
谢长歌带着孙品荣往左走被侍卫拦住,往右走也被拦住,见看热闹的眼中戏谑嘴中肮脏不堪,冷了眉横了眼道:“司徒夫人莫要欺人太甚!”
“究竟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们孙家欺人太甚,我封武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决不轻饶。”司徒夫人冷笑道,抬起手指细细端详着新作的豆蔻。
“此事传扬出去,丢的也是丞相府和封武侯府的脸面,司徒夫人何必步步紧逼让外人看了笑话。”谢长歌软下声来,周遭的视线灼热的让人难受,孙品荣如今又昏了过去,不必争一时长短,小心母亲身子才是首要的。
“此事丢的不是我封武侯府的脸面,而是你们孙家的脸面。”司徒夫人立刻反唇相讥。
正是僵持不下之际,远方哒哒马蹄急促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