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非常对策委员长金武星正伺弄一盆蝉兰,听宋管事说起林蔚然的离开也没皱半下眉头,倒是听到沈智浩的膝盖而停了停手,继续伺弄禅兰,金武星眼神认真,按说年迈体衰应该与人为善,可他这半把骨头都进了棺材的老头行事却一点都不减当年,外面的沈智浩算是垮了,人活一口气,越老越是如此,这一跪不说是什么野心都灰飞烟灭,估计回去了还得大病一场,孤注一掷却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怜。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禅兰后的金武星慢慢挺直腰杆,酸涩双眼本能一闭,此时方才显现出些许老态。
“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到底还是年纪大了。”金武星苦笑摇头,“外面的那个叫他回去吧,你给两句安心话,叫他好自为之。”
宋管事点头,这就起身,刚走到门口又听到:“至于走了的那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管事回身,再次点头,然后才去开门,即便到门外看见那神态犹如病入膏肓的沈智浩,心中依旧古井无波,这些年他自认所见所闻不多,可对比常人倒真是不少,一向以走狗自居的宋管事从未因为跟在金武星身边时间长了去恃宠而骄,无非就是见多了沈智浩这种人的下场。
走下台阶,宋管事正站在沈智浩面前,常人估计难以想象在韩国以总统身份见到都要先去鞠躬的教授会在一国会议员走狗面前下跪,可现实的这一面却偏偏能削掉人的锐气,打弯人的膝盖。
“我只求他比我更惨。”
宋管事闻言皱了眉头,抬起头来的沈智浩脸上则泛出病态的红润,如果说沈智浩不得不跪是现实,那如今这怨毒的诅咒就是他为人的下限。
和这种人,宋管事没半点说话的心思,只说了句回去吧,然后便转过身。
“我只求他比我更惨!”
院落中响起沈智浩的凄厉哀求,一句话竟比这深秋的夜风都要冷上几分。
屋内独处的金武星继续对付那盆名贵禅兰,对屋外传进来的哀号,充耳不闻。
……
被晚风一吹,原本混沌的思绪此时却清晰起来,上了车后的林蔚然还是突兀的打了寒颤,让懂些察言观色的司机又把暖风开大了些,周围一暖人就犯困,林蔚然强打精神望向窗外,看着同样的古色古香,竟有些矫情起来。
住了江南想龙山,住了龙山想北村,当有朝一日终于在北村安家落户,是不是还要觊觎一下那只能远观的青瓦台?
奔波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终究是要停歇,可停下便意味着别人会把你挤下来,身背着那来之不易的名望地位,又怎么会有丝毫得以喘息的机会?
奔驰出了北村,望着那繁华起来的都市夜景,林蔚然轻笑着自嘲,现在的他还没那个喊累的资格,大敌当前不说更加勤奋,最起码也要找些东西来打气自勉。
拿出手机,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允儿,按说感情生活林蔚然可真是丰富多彩,但没那份脚踏几条船还能心安理得的豁达,想在其中享受什么旖旎暧昧还真是很不容易,和一个相处总会想起另外一个,心中有愧,对爱情的甜蜜自然难以体会。跟金泰妍的相处则更多像是欲望作祟,当初为什么追着人家女孩不放,林蔚然到如今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得了便宜还要占据人家的全部身心,在感情上的得寸进尺已是极限,责任不过是男人找给自己花心的借口,林蔚然向来不会以这种方式把自己开脱出来。允儿透明、纯粹,他们之间单纯的连童话故事都无法比拟,和泰妍则总是掺杂了太多复杂情感,道德、责任,有太多无关爱情的东西充斥在两人之间。
看了会儿,林蔚然最终还是没拨打给任何一人,像他不能给韩唯依答案一样,他自己也找不到那个答案。
他需要肩负的是三个人的未来,如此去想,可比什么勉励都有用百倍。
回到那宿舍一般的公寓,林蔚然的私生活依旧清汤寡水,无论林允儿做了多少努力也无法弥补这里是大男人独居的事实,他的生活中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
熄灯,房间里重新陷入昏暗,林蔚然的身边是那女孩特意订来的大号抱枕,当初刚拿回来的时候女孩心血来潮非要林蔚然在床上抱着给她看看,可终究还是比不上她本人在这儿。
入睡,醒来,新的一天,长时间的疲劳或许没有因为一夜的休息而彻底缓解,但比起昨天,今天的林蔚然的确精神百倍。
回到新韩,办公桌上是秘书室帮他准备的早餐,一天的工作还没展开,金武星那边的消息便传了过来,韩唯依在电话中转述了某位贵妇透露的消息,要求也不过是想参加一下娱乐圈的某些私密聚会,林蔚然对上流贵妇依旧童心泛滥想要追星的做法不置可否,对消息中透露出的讯号则是早有了准备。
“小心点,虽然现在只是针对新韩IT,不过想想也知道,早晚这股风会吹到你头上,朴正昌这人我接触不多,对你的忠诚度倒是能感觉出来,只是不知道在里面他到底能扛过几天,检察院那帮家伙整人的手段太多,进去了难保他不透露出什么来。”
从得到消息到打发了那位贵妇,韩唯依一直惊讶于这次对手的能量,韩国司法独立已经有些年头,虽说不能完全排斥政治圈的影响,但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让检察长级别人物亲自出手的能量也可见一斑,比起上次林蔚然直接被调查,这次明显更加凶险,从派系入手,加之调查曝光带来的股价压力让股东责难,如果没有准备,林蔚然必定首尾不能兼顾,哪怕弃车保帅,也要丢掉新韩的最大摇钱树新韩IT的控制力,更何况,对方明显不会给他这样的时间。
“不然我去找点人……”
“不用。”林蔚然拒绝的斩钉截铁。
电话这头的韩唯依一下子语塞,懵懂发问:“那你上次来电视台是干什么?”
这一下林蔚然倒是愣了,等反应过来,只剩下哭笑不得,“喂,你是不是觉得别人偶尔对你亲切了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韩唯依有点囧了,知道自己可能会错了意,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她现在对待林蔚然的态度就是全身心奉献,等什么时候觉得不值了,也就能完全放手了。这家伙上次来电视台说的那些被脑补成在这种时候借用她跟她父亲的关系去检察院方面牵线搭桥,早先在龙山大宅生活的时候,有些叔叔伯伯可没少见。
电话两头的人一时间都没了话,谁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林蔚然给不了韩唯依想要的答案,韩唯依也不打算他能说出那个答案。
电话最后是在沉默中被挂断,剧组那头的工作显然很不轻松,林蔚然放下电话,沉默倒不黯然,不用刻意划清界限,保持这样的关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对韩唯依,这样选择的好坏就是见仁见智,在感情上女人往往处于被动一方,遇上林蔚然这个不想主动的,想想都要郁闷。
没过多久,大厦外果然来了一行西装男,比起大楼保全的孔武有力他们大多像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可胸前挂着的那个小牌牌,却象征了韩国最具权利机构的威严。
一行人进入大楼,引人侧目,保全们因为接到了通知而没有阻拦,让这行人如入无人之境,更显得气势骇人。
直奔十三到十七层,办公区的职员们纷纷起身,当为首检察官到了社长办公室,开门后却发现并没有人。
“朴社长在会长办公室。”
为首检察官皱了皱眉,让原本清秀的脸上立刻多了双三角眼。
顶层办公室,林蔚然和朴正昌在会客用沙发上相对而坐,两人都是神色平和,互相之间不见半点紧张。
喝了口茶,朴正昌笑着道:“会长,这次出差的时间可能会长了,不过您别担心,我扛得住。”
林蔚然同样露出笑容:“我明白。”
朴正昌欲言又止,咬咬牙,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次调查来的太过突然,会长,我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蔚然没有丝毫踌躇,“金武星,大国家党非常对策委员会委员长。”
朴正昌对这个名字显然不熟,不过听到是执政党刚刚成立的非常对策委员会委员长,脸色还是白了一下。朴正昌自嘲说道:“是大人物呢。”
林蔚然点了点头。
朴正昌起身,看向面前这比他小了足足十岁的年轻人,深深鞠躬下去,“会长,那我去出差了。”
林蔚然点了点头,一直到朴正昌出了门才神色僵硬起来,检察官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走了一堆资料外加一位新韩社长,整个集团一时间风声鹤唳起来。
傍晚,在刚刚结束的紧急会议上林蔚然以第一大股东身份驳回了股东们的所有提议,在替换新韩IT社长一事上更是使用了他的一票否决权,新晋大股东MHN代表铁青着一张脸走出会议室,其余人也并未和往常一样聚集在林蔚然身边。
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但新韩接受检察院调查还不是结束,晚上,韩国税务部门宣布将对新韩广告以及新韩制作进行税务审计,整间集团的运营似乎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公关会议还在进行,对于在舆论爆发指责之前稳固公司形象,没有人能给出确切方真,林蔚然宣布暂停会议后出来抽烟,虽然金武星的动作早在他预料之中,可面对摧枯拉朽一般的态势,他还是不能平静。
以新韩做饵,林蔚然下的重注,几乎是压上了自己的全部,一根烟抽完,正想回去的林蔚然感觉到手机震动,看是陌生号码所以接起,问候一句,听筒那头却只有沉默传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
沉默没多久,就有声音传来,听到第一个音节林蔚然就知道这是朴智妍,她声情并茂的朗读让林蔚然知道这是一首散文诗歌,听起来耳熟的很。已经辞别了许久的小学课本最终还是顽强的浮现在林蔚然脑海里,他没打断朴智妍听她念到了最后,完全没在意她声音中可能是因为害羞而带来的磕磕绊绊。
他问:“海燕?”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声音,突发奇想用这种方式来给林蔚然打气的朴智妍估计一尝试就知道这有多不容易,不过值得她欣慰的是,这次朗读,效果斐然。
当林蔚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电话这头的朴智妍能有一半儿安心,脸上热辣辣的她只觉得手上的电话是烫手山芋,和父亲通话后得知此次事件的严重程度,总想做点什么的她最终也只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毕竟在宾馆通话后她一直都没勇气再去拨打林蔚然的号码,一方面是怕他又说什么大道理拒绝自己,一方面也实在是放不下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矜持。
“你,你怎么想的……”
听着电话那头因为笑而磕磕绊绊的声音,朴智妍再度鼓起勇气,“a~za,a~za,Fighting!”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