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一个人走着,街上灾民多,跟灾民一样多的还有官兵,团圆走几步就看到巡逻的官兵,官兵都叫团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事不要在街上逛,不安全。
团圆谢过官兵,这才发现街上除了灾民和官兵,人很少,而且每个都神色匆匆,她赶紧快步走起来。
“团圆?”
听到有人叫她,团圆扭头一看,是一个蒙着头巾的姑娘,站在一个粥棚里。团圆走过去,才认出是方珍贵,就是她第一次来镇上,在严家商行门口,看到的惊为天人的少女,现在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珍贵姐,你也在施粥?”团圆走到方珍贵身边,给她递碗,看得出方珍贵在家里很少盛饭,连盛粥的勺子都拿不稳,好些洒出碗里,灾民们接过粥,都先舔干净碗边洒出的粥。
“珍贵姐,我来盛吧。”团圆说。
方珍贵犹豫了一下,还是换团圆来盛粥。团圆天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盛起粥来,比方珍贵可稳多了。
她先把整锅粥上下搅了几下,让上面下面的粥一样稠,就盛起一勺粥,稳稳倒进碗里,不多不少,刚好一碗,她递给一个大娘。
大娘头发跟枯草一样,脸也枯黄,两只手接过粥,连声道谢,“这个小姑娘好,一看就是会干活的。”
方珍贵听了这话,脸有点红,怪不得团圆要跟她换呢,原来自己连盛粥都不会。跟团圆比起来,自己盛粥实在是太慢了,团圆盛三碗,她才能盛一碗,她转头瞪丫鬟绿女,“绿女,你怎么不告诉我,我盛的太慢呢。”
“哎呀小姐,你能来施粥,就是看得起这些灾民了,哪里用管这些人的要求。”绿女觉着她家小姐心眼太好了。
团圆是什么,是一个土丫头,会盛粥是应当的,不会盛粥才不正常,可她家小姐呢,是方府千金小姐,不会盛粥才是正常,会才是不正常。
方珍贵摇摇头,拿绿女没办法,只能麻利地给团圆递碗。不快点,她递碗的速度都没有团圆盛粥快。
等锅里的粥分完,团圆和方珍贵才坐下来聊天。团圆对她印象一直很好,从五年前,两个人就开始通信。团圆给方珍贵说桃源村的四座山,她又学会了做什么菜,还有爷爷又教了她什么;方珍贵给她说,官家小姐们又喜欢什么新的花样,她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菜,还有女先生又教了她什么。团圆是把信放到商行,方珍贵去取,方珍贵也是把信放到商行,王居中给团圆捎回去,或者团圆来镇上,自己拿。
“团圆,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之前一个多月没收到你的信,担心死我了,你没事吧?”方珍贵使劲握着团圆的手,眼圈就红了。
团圆摇摇头,刚要说话,就听方珍贵的丫鬟绿女抢先说到:“小姐,她都站在你面前了,当然是没事。”
“绿女,你先到一旁去,我跟团圆说几句话。”方珍贵严厉地说。
绿女跺跺脚,一甩袖子,去了一边。她就不明白了,小姐贵为县令之女,身边有那么多其他家的小姐,可小姐偏偏跟团圆一个乡下丫头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还通信。
一只麻雀,跟一只凤凰,有什么可聊的,她不懂。
方珍贵不好意思地说绿女嘴就这样,细细问团圆,她们村怎么样,听团圆说只是庄稼需要重种,她彻底放心了。
这几天,她爹回家,总是说有哪里决堤了,哪里颗粒无收,相比起来,只需要重种庄稼,这真的是万幸。
“珍贵姐,你家呢,没出事吧?”
方珍贵问完团圆,团圆也拉着她关心地问。虽然方珍贵能出来施粥,就是没事,可就像方珍贵反复确认她的情况一样,作为朋友,团圆也想听方珍贵说一句没事。
方珍贵笑着摇摇头,她一直没告诉团圆,她爹是县令,团圆只以为她是商人家的小姐。团圆对她的关心里,是没有巴结的,方珍贵觉着很暖心。
“团圆,我问你个问题,怎么你分粥,他们就不嫌有稀有稠,是有什么方法吗?”方珍贵算上今天,这已经是来施粥的第三天了。她都是亲自盛粥,交到灾民手里,可每回分完,都有灾民来找她,说自己的粥太稀,一粒米都没有,都是汤,而后面的人,分到的是干饭。
方珍贵敢摸着自己良心说,她都是一样盛的粥。她问绿女,绿女说是灾民想多喝粥,才故意那么说的,可今天团圆来分粥,就没有灾民来找,她觉着问题不是出在灾民身上,是在她身上。
这事,团圆还真看明白了。方珍贵来施粥是好事,可这好事做的真不咋地。那粥应该是米放进锅里加水就盖盖煮,一次都没搅动过,底下都糊了,也就是给灾民,没人嫌弃。
至于说稀稠的问题,更简单。“珍贵姐,我就直说了,其实做过饭的人都懂,粥煮好上面是汤,米都在下面,我看你是先舀出上面一层,再舀一层,当然是稀的真稀,稠的真稠。”
灾民就靠着这碗粥度日,当然有意见。
“原来是这样。”方珍贵绞着手指低声呢喃。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都不懂,还在这里说自己在做好事,她太自以为是了。
“团圆,你教我该怎么熬粥吧?”方珍贵振作起来,问道。
团圆就把该注意的地方跟方珍贵说了,方珍贵记在心里,“团圆,幸好是你来了,不然我还在这里一直就这么熬粥分粥,让有些灾民饿肚子呢。”
“珍贵姐,你能出来施粥,我就比不了,我得向你学习呢。不过我得走了。”团圆怕回去晚了,耽误回村。
方珍贵问她明天还来不来,团圆当然能来一天就来一天。
从这里离开,团圆又看到了好几个粥棚,让她意外的是,她见过的两位方县令的闺女,都在施粥。方珍荣是丫鬟盛好了,由她来递给灾民,而几步远的方珍和,只是在一边看着,一切都叫丫鬟干。
走回到严家商行,马车正要回村。团圆坐马车回到家,就跟爷爷说起了在镇上的所见。
李秀才这么个心肠软的人,叹了口气,说:“团圆啊,明天你把咱家粮食拿出一部分,送去严家,让他们用来施粥,咱家有土豆地瓜,我不吃米也可以。还有些银子,等爷爷拿出来,明天你都拿去买米给严家,叫他们用来施粥。”
“爷爷,你说我要不要跟里正叔说说,叫村里人一起做这件事?”团圆之前还觉着她的银子挺多,可拿来买粮食,她才知道那点银子,真的起不到多大作用,听说明天粮价还会涨呢。
李秀才想了想,叫团圆去找里正说说,怎么办,听里正的。
团圆找了里正,把情况一说,里正直接就敲了锣,等村里人到齐,他就说了外面的情况。
“里正,咱们是捐粮还是出钱买粮食,你说吧?”李大花很痛快。她家养的猪,在暴雨后,死的死,病的病,就没去镇上卖肉,没想到昨天那些官差说的是真的,外面惨成这样。
“里正,你快说,咱们虽然有损失,可还是该帮一把那些灾民。多的没有,少也是一份力量。”
“凭啥帮,你们这么有钱,咋没有帮我们家?”说话的是李桂花,身上是补丁摞补丁,人变得干瘦,一张马脸拉长,要多刻薄,有多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