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少爷做到如此地步,他又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倒是凤悠然,一直一副无欲无求,无所谓的样子,也麻痹了他的神经,他就没有刻意去防凤悠然。
甚至一度,凤悠然还表现出愿意站在他身边的想法,为他暗中透露安千桦的信息。
但是没有想到,凤悠然扮猪吃虎,竟然将他早就算计在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安千承不由满是悲苦,自己竟然被两个小辈,完全地戏耍了。
想必之前皇冠的事情,假货的事情,也早在凤悠然和青阳少爷的预料之中吧。
安千承忽然凄惨地笑了笑:“没有想到,年轻的时候,我不如安千念,老了之时,连他的女儿,也没有拼过……呵呵,不过我也不算输了,比起我这个风华万千的二弟,我总算是比他多活了二十几年在这个世界上,享受了多二十几年的富贵繁华……”
安太太和安可玉抱着他哭起来,一家人痛哭流涕,但是都是他们自己找的,与人无碍。
凤悠然声音十分冷,如同十二月的雪:“你也不过是跪着活着,我父亲,他是站着死去的。”
安千承只是苦笑不已,眼泪和冷汗,却也弥漫了他的脸庞。
警察见没有别的事情了,带着安千桦和安千承,就要离开。
凤悠然看着他们,心头却是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但是未来,还要继续。
对于过去的,缅怀或者遗憾,都已经没有用处了。
活着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不再留遗憾。
她的目光冷冷的,但是却掩饰不了伤心和难过。
“等一下!”安千桦忽然开口了,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愁苦。
大家都看着她,安潇潇也哭着看向她:“妈咪!”
安千桦看着安老爷子,说道:“爸,我这一辈子都很敬重你,临走之前,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行吗?”
大家见她面临着这种大事,其言也善,不由都看向凤悠然和青阳少爷。
青阳少爷此处有非常多的人,还有很多警察,安千桦想要再有什么花样,也是无用了。
凤悠然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她想和安老爷子说说话,凤悠然就当是全了安老爷子的情分。
警察也通人情,既然是人家父女要叙话,见凤悠然允许了,就顺水推舟地做个人情。
安千桦已经被带上了手铐,根本不可能弄开。
不过她要求单独跟安老爷子说话,警方为防止意外,还是将她再加了一副手铐,拷在柱子上,这样,只要安老爷子不和她十分接近,就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安老爷子毕竟和安千桦父女一场,见她有话跟自己说,也默认了。
他摇摇头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其余的人也累了,经历了一整晚的事情,精疲力竭地都走了出去。
到了客厅里,律师们因为没有别的事情了,就都跟凤悠然一起告辞了。
安潇潇还在一旁哭,安可玉和安太太也在不停地哭泣。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种种的哭声。
不过她们的哭,大抵都是因为,以前的繁荣和富贵,也许就要离开她们了。
而以后的未来,还不知道在何方。
安可信跟这些事情都没有什么牵扯,但是他却比其他人受的创伤严重,他颓败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双手插进头发里,显得非常的落寞和寂寥。
凤悠然坐在沙发上,青阳少爷靠近她坐着,见她神态疲累,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帮她按摩虎口的位置。
“在担心爷爷吗?”青阳少爷轻轻问道。
凤悠然看着他:“爷爷年纪大了,现在又遇到这么多事情,我担心他思虑过重,积劳成疾。”
“他这一生,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这些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风浪罢了。”青阳少爷安慰了。
凤悠然叹息了一声:“可是毕竟是他的一儿一女啊……”
她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青阳少爷在一旁安慰着她,倒了热水给她喝了半杯。
“这件事情,我本来不应该牵扯爷爷入内的……但是又不得不牵扯他。不然事情根本不可能妥善解决。”凤悠然幽幽地说道,心头在计较得失。
什么时候开始,对一切都洒脱毫无牵挂的自己,竟然也开始了计较方方面面的得失。
因为在乎吗?还是因为,心境在一点点的变化,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青阳少爷没有说话,只是和她靠在一起。
凤悠然忽然抬眸,认真地看着他:“你说,我做错了吗?”
“没有。”青阳少爷笃定地说道,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次说道,“没有。”
凤悠然笑了笑,青阳少爷*溺地说道:“对我,你可从来没有这么柔情善心。”
凤悠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不再说话。
青阳少爷问道:“还在生气?”
他问的是关于晚上他到了她房间里的事情,凤悠然本来因为这件事情,还对他有些气呼呼的。
不过下午他找了她,讨论晚上事情的时候,她便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了。
本来继续追究也没有什么意思,凤悠然也不想再揪扯着这件事情不放。
不过青阳少爷却并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对此还有情绪。
凤悠然低声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青阳少爷笑了笑:“那算我小人之心了。”
轻轻揽过她的肩膀,靠在自己的怀里。
凤悠然有些累了,在他的怀里,竟然一下子整个人就熨帖了,所有的疲累,都消散殆尽。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只想就这样,一直这样,静静地,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可以让她的心思,完全放空。
也许,内心里早就期待这一刻。
只是一直都没有完全放开。
直到现在,才愿意这样,毫无负累的靠着他,让他全力来承担自己的所有。
对他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凤悠然也记不清,更说不清了。
但是改变却是真实的在发生。
甚至让她猝不及防,就被这改变俘虏了。
青阳少爷揽住她在怀抱里,感觉到从未和她如此靠近,这份感情,来得如此不易,也当然,让他觉得更为宝贵和珍惜。
如同他当初初见她之时,就有过的动心和动情。
安老爷子的书房里,里面一片凌乱。
不过,总算还收拾出了一块可以站人的地方。
安老爷子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连日来的打击,让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身体状态也是如此。
安千桦被手铐烤着,在远处的柱子上,阶下囚的样子,显得既狼狈,又落魄。
她本来也是非常注重仪容之人,以往总是妆容整齐,职业套装不离身。
可是现在,她想要再恢复以往那样的日子,是远远不可能了。
安老爷子开口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就说吧。虽然你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你放心,潇潇是我的外孙女,我不会为难她的。”
安千桦却不满足与此,而是说道:“爸,我这次犯下这么大的错误,我知道你已经对我失望了。但是你,还是必须要救我。也只有你在然然和青阳少爷面前说得上话,能够救我。”
“你以为你还是只有三岁的小孩吗?将这里当幼儿园,将这些事情当儿戏吗?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往一样,原谅你做女儿的过错吗?”安老爷子不禁被安千桦气笑了,到这个时候了,安千桦还指望着,自己会去救她?
安千桦却不太恼怒,而是显得十分胸有成竹,她说道:“爸,你会的。救我,比不救我,会让你过得更好。”
这话里,已经隐隐地带有威胁的意味了。
安老爷子一怔,说道:“你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因为我进去了的话,离你进去,也就不远了!”安千桦忽然之间,笑起来,得意地看着安老爷子,“你觉得,要是然然再知道一个关于她父母的真相,会对你如何?”
“你!到底在信口胡说什么!”安老爷子大声喝止道。
“我哪里敢胡说什么?爸,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当年,要不是你对云凤有意见,以二哥和云凤的能力,大哥能这么简单出手,就杀害了二哥一家吗?”安千桦一字一句说来,顿时,整个书房里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安老爷子的脸色,一再地变化,竟然是豁然站立起来,又缓缓地坐回椅子里。
他的双手无力地低垂着,他心中最后的堡垒,也已经被安千桦的话打破。
安千桦将安老爷子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更是自信满满:“爸,亲手害死自己最为得意,最为疼爱的儿子和孙儿,这感觉,想必让你不好受吧?这么多年,二哥有没有在午夜的时候,来找过你呢?”
“不要再说了!”安老爷子吼道,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不要再说了!”
“我偏要说!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现在你要是保我,我可以一直也保守这个秘密。你要是不保我,就难免,我要在监狱里,把什么事情都说了。”安千桦拿住了安老爷子的把柄,十分的得意。
她这么多年也是掌握了很多信息,所以能够有恃无恐。
就连现在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她也依然还有神符傍身。
她知道,安老爷子虽然不想再提及二十几年的事情,但是凤悠然是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细节的。
她笑道:“哎,今天的故事没有讲完,想必然然听得也不是很过瘾。我倒真要找个什么时间,好好跟然然说说呢……”
安老爷子慢慢地走近安千桦,问道:“如果我保你这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也将这个故事全部忘记掉?”
“那是当然,爸,我是你的女儿,怎么能够看到然然跟你反目成仇,让你有所损耗呢?”安千桦笑着说道。
“呵呵,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真是精于算计,就连我,也要甘拜下风了。”安老爷子说道。
“多亏是你的女儿,才能学到这么多的技能。不然在这处处险恶的豪门世家,又如何能够安身立命呢?”安千桦也不遑多让地讽刺道。
“那好吧,我这就去然然面前,将你保出来。不过,你那丈夫韩克松,现在已经到了喜多福那边,我就算是想要保他,也是不能了。”安老爷子叹息了一口说道。
“他那个窝囊废,什么事情都不懂,要他何用?我从来就未真的将他放在心里,除了他提供过一个京子,创造了潇潇之外,他还能有什么用处?就算他还在,我也是不需要你报他的。”安千桦一提到韩克松,就是满肚子的火。
纵然往日有过甜蜜恩爱,也早就消磨殆尽。
她又是极其女强人的心,韩克松在她面前,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安老爷子点头:“好,好,好。”
安千桦随即警觉地问道:“爸,潇潇是你的孙女儿……”
“潇潇,我自然会好好对她。她跟这些事情都毫无关系,我以后自然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重蹈你的覆辙……”安老爷子说道。
安千桦点点头:“对,她跟这些事情都毫无关系……啊……”
她惨叫了一声,低头,已经看到一把匕首,刺入了她的腹部,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爸,你……”
她才惊觉,刚才安老爷子问她韩克松和安潇潇,其实是想确认,她有没有把老爷子和安千念的事情,告诉过他们两人。
确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安老爷子知道别的人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有安千桦一个人知道,就对安千桦动了杀机。
安千桦做这件事情,并没有留后手,原本再怎么想着,自己也是安老爷子的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对自己怎么样。
但是她没有想过,她在关键时刻,都能对老爷子动了杀机,老爷子又何尝不会对她这样?
安氏珠宝的人,哪一个是弱者?哪一个不是经历了重重的磨砺,才走到现如今的位置,才坐上了现如今的高位?
金钱和权力,确实不是衡量一个成功者的标准。
但是哪一个掌控有金钱和权力的人,不是踩着无数失败者的尸骸血骨上位的?
她忘记了,安老爷子不仅仅是她的父亲,更是安氏珠宝的掌权人,更是安氏珠宝这艘巨轮的船长。
他不允许,事情超过自己的掌控范围。
他不允许,有什么风浪,再打在这艘本就将倾的巨轮之上。
她自己都忘记了血脉亲情,将金钱和权力放在人生的第一位,可是却期望安老爷子对她有血脉亲情,这不是很傻的一件事情吗?
安千桦又惊又痛,又苦又涩,嘴巴里也冒出血来,她想要说话,但是却说不太出了:“爸……你……你真的……”
“千桦,做人不要太贪心。自己做出了什么事情,要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安老爷子喃喃自语,像是在教导还不懂事的小女儿,谆谆教诲,不厌其烦,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去吧,去吧。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些事情上面,太累了,太辛苦了……”
安千桦的眼睛,却迟迟不能闭上,她还在做垂死的挣扎,她紧紧地抓住了安老爷子的胳膊,死死地抓住不放:“爸,我想活……求你,救我……”
安老爷子浑浊的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不停地掉落,落在安千桦的手上,她的衣襟上,甚至她的脸上,将她唇角上的血液稀释:“别怪爸,你好好去吧。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
“不……救我……”安千桦还在绝望而努力地哀求,尽管,她只是张着嘴,却发不出真正的声音。
她像是被困住的野兽,走到了穷途末路,却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全身都在颤抖,还在期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的手掌上,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安老爷子的胳膊捏断。
安老爷子手中的匕首,重重地搅动了一下,安千桦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
她口中,也不再发出哀求,只发出赫赫的出气声,却再也没有了进气。
安老爷子颓败地松开匕首,一下子蹲坐在安千桦的面前,老泪纵横。
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夜晚十分静谧,窗外听得到蛐蛐儿的叫声,月亮被乌云遮挡了一大半,天空从明亮变得有些黑沉沉的。
外面有很多警察和青阳少爷的人,却听不到多少嘈杂之声。
客厅里,除了安太太、安可玉和安潇潇的哭声之外,也没有别的太多的声音。
凤悠然靠在青阳少爷的肩膀上,十分困乏,几乎要睡着过去。
青阳少爷也知道她非常累,想让她睡着,稍微缓一缓。
但是她却次次都睡不着,每次在半梦半醒之间,就会被突然惊醒。
其实不是在惧怕或者惶恐什么,但是内心却始终不得安宁。
“然然。”青阳少爷的声音低沉而不乏温柔,在她耳畔轻声而柔情,说道,“你真的需要睡一下了。”
凤悠然歉意地笑了笑,却摇了摇头:“睡不着。”
青阳少爷伸手到她腰间,为她推拿了一下。
她感觉到腰间一酥,几乎坐不稳,青阳少爷掌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导过来。
片刻之间,凤悠然真的觉得困意来袭,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就睡着了。
不过也只是睡了很小一会儿,大约只有五分钟的样子,凤悠然忽然被惊醒,她马上站起来,说道:“爷爷和安千桦出来了吗?”
青阳少爷摇头:“还没有。”
“我想进去看看。”凤悠然说罢,直接朝安老爷子的书房而去。
青阳少爷自己跟上前去,挥手,其他的人也都跟了过来。
砰砰砰!凤悠然重重起敲门,里面无人应声。
她马上踹门,但是因为心神恍惚,却是连踹几脚,门都纹丝不动。
青阳少爷揽住她,自己一脚将门踹开。
眼前的景象让大家惊呆了,安老爷子坐在地上,而安千桦则在血泊里,血还在汩汩地流着,地上的血,已经结成了黑乎乎的血痂。
凤悠然大吃一惊,赶忙跑到安老爷子面前,大声喊道:“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安老爷子好半天才爬起来,站了起来,十分颓败地说道:“我没事。”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凤悠然忙问道了。
青阳少爷探了一下安千桦的鼻息,摇摇头说道:“已经没有呼吸了。”
安老爷子痛心疾首地说道:“千桦本来跟我告别……想要获取我的原谅。我忍不住又骂了她几句……她竟然突然想要对我行凶……我失手……失手将她……”
大家都看着眼前这幅惨状,看着安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不由十分痛心。
警察被青阳少爷的人拦在了门外,不过今天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是安千桦要对全家的人图谋不轨。
所有的律师也都是现场的目击证人,既然安千桦已经死了,老爷子又是失手杀人,断然不至于要承担什么可怕的严重后果。
不过这幅场景,却让大家都十分不好受,心情低落。<